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借命术与倒扣的碗

暮色自青灰色屋檐滴落时,李长生正跪在祖祠青砖地上。

三炷香烟袅袅,将供桌上斑驳的“李氏宗祠”匾额熏得半明半昧。

他盯着香炉旁那只倒扣的粗瓷碗,碗底裂着蛛网纹,边缘积着经年的香灰,像只死不瞑目的独眼。

“爹,真要动这碗?”李长生喉结滚动,指尖触到碗底冰凉的裂痕。

他爹李老汉蹲在门槛上抽旱烟,火星子在暮色里明灭,像极了坟头飘摇的磷火。

烟锅在青石板上磕了磕,李老汉沙哑道:“子时前不取,你娘就撑不过头七。”话音未落,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鸣,惊得供桌上的烛火跳成鬼脸。

李长生猛地回头,却见供奉的祖宗牌位在晃动的光影里泛起青气,最上首那块“显考李公讳德昌之位”的木牌,竟渗出几滴暗红血珠。

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涌入脑海。

那时他刚过十六,跟着爹去邻镇送棺材。

归途经乱葬岗,忽闻哭声如断线风筝在雨里打转。

爹拽着他躲进荒庙,却见供桌下蜷着个浑身湿透的老道,道袍上爬满蚯蚓似的血符。

“借命……借命……”老道死死攥住他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,“倒扣的碗,碗底刻生辰,碗口压黄符……可续命三载……”话音未落,庙外惊雷劈断老槐,老道七窍流血而亡,手中攥着的半块龟甲却滚到李长生脚边。

此刻烛泪滴在手上,烫得李长生一个激灵。

他颤抖着掀开倒扣的碗,碗底果然刻着“甲子年桂月望日”——正是他娘的生辰。

黄符已脆如蝉翼,朱砂绘的镇魂咒却红得刺眼,像凝固的血痂。

“当年你爷爷用这法子,从阎王手里抢回你太奶奶三年阳寿。”李老汉突然开口,烟袋锅子敲在青砖上溅起几点火星,“可续命之人,需得有至亲以命抵命。”

话音未落,祠堂外传来瓦片碎裂声。

李长生抄起门后桃木剑冲出去,却见东厢房纸窗映着个佝偻人影,正用枯枝般的手指蘸着什么往窗棂上画符。

待他踹门而入,那影子却化作黑烟钻进墙缝,只在地面留下一滩腥臭黑水,水上浮着几根灰白长发。

“是借命引魂的术士。”李老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,烟杆挑起一缕黑烟,烟气竟在空中凝成张扭曲的人脸,“他们嗅到续命术的气息了。”

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夜雾时,李长生已跪在娘的灵堂前。

棺材盖半掩,露出娘青灰色的脸,嘴角还凝着黑血——那是今晨突然呕出的,带着股腐烂莲藕的腥气。

他颤抖着将龟甲按在娘胸口,龟甲裂纹突然泛起幽蓝荧光,映得满堂白幡如鬼手招摇。

窗外忽起阴风,纸钱打着旋儿扑进灵堂。

李长生感觉后颈发凉,猛回头却见供桌上的长明灯诡异地转了个圈,灯焰由黄转绿,映得墙上人影幢幢。

他分明看见有道黑影正趴在棺材尾端,枯瘦的手指正往娘的脚踝缠黑线!

“何方妖孽!”桃木剑劈出时,黑影却化作漫天纸钱。

李长生剑尖挑起片残纸,上面朱砂绘着个扭曲的“借”字,笔锋如蛆虫蠕动。

他忽然想起老道临终前的话:“借命术反噬时,会有索魂使来讨债……”

鸡鸣破晓前,李长生摸进了村西乱葬岗。

雾气浓得化不开,每口坟包都像只倒扣的碗。

他循着记忆找到那座无碑荒冢,龟甲突然发烫,在掌心烙出焦痕。

刨开浮土三尺,露出具半腐的女尸,心口插着半截桃木钉,钉上缠着缕红绳——正是他娘平日系在腕间的那根!

“原来续命的是我……”李长生踉跄后退,忽觉脚踝一紧。

低头望去,数只惨白骨手正从土里伸出,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与朱砂。

他挥剑斩断骨手,却见女尸突然睁眼,眼眶里爬出两条血红蜈蚣!

千钧一发之际,身后传来铜铃清响。

李老汉手持八卦镜冲来,镜光所照之处,蜈蚣化作黑烟消散。

女尸却发出夜枭般的笑声:“好个李家,竟用活人续命!

你爹当年偷学借命术时,可曾想过今日报应?”

李长生如遭雷击。

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,他躲在米缸里,见爹将只倒扣的碗埋进后院老槐树下。

那夜风雨大作,他娘咳出的血染红了半条帕子……

“续命需以命抵命,可若用至亲之血浇灌借命碗,便能瞒天过海。”李老汉突然扯开衣襟,心口赫然刻着道血符,与倒扣碗底的纹路如出一辙,“当年我续你太奶奶的命,如今轮到你了。”

话音未落,地面突然震颤。

无数倒扣的碗破土而出,碗底齐齐迸出幽蓝鬼火。

李长生看见那些火苗里浮着张张人脸——有他记忆中早已病故的叔公,有去年溺亡的玩伴,还有……此刻躺在棺材里的娘!

“时辰到了。”李老汉将桃木剑塞进他手中,剑柄还带着体温,“斩断碗底红线,所有借命术自会消散。

但你要记住,这世上从无真正的续命,有的只是……”

剑光劈落的刹那,李长生听见万千亡魂的哀嚎。

倒扣的碗接连炸裂,腥臭黑水混着血珠漫过脚踝。

他看见娘的魂魄从棺中升起,脸上带着解脱的笑意;看见爹的身影在鬼火中渐渐透明,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晨雾里。

最后那只碗炸开时,李长生接住了半片龟甲。

裂纹中渗出滴晶莹水珠,落在他掌心竟化作血色朱砂。

朝阳刺破云层时,他跪在满地碎瓷间,忽然明白借命术真正的秘密——那些倒扣的碗,扣住的从来不是寿命,而是生者对死亡的恐惧,与死者对轮回的执念。

三个月后,有人在后山悬崖发现具坐化的枯骨。

枯骨手中攥着半块龟甲,身旁歪倒的酒坛上刻着行小字:“命如碗中水,倒扣难长流。”山风掠过时,林间响起清脆的铃音,像是谁在轻笑,又像是谁在叹息。

残阳如血,将云海染作赤金熔炉。

李长生赤足踏在剑锋之上,寒铁铸就的剑身嗡鸣震颤,割裂的云气在衣袂间凝成霜花。

他望着下方翻涌的瘴气沼泽,袖中那半块龟甲突然发烫,裂纹中渗出的血色朱砂竟在虚空凝成符咒——那是三日前他于青冥山巅斩碎最后一只借命碗时,从爹消散的魂光里坠落的。

“李小友,这孽障的巢穴便在九幽渊底。”身后传来破空之声,青衫道人踏着竹简掠至身侧,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。

此人乃云梦泽散修陆九渊,三日前自瘴气中救下被索魂使围攻的李长生,却执意要他同来这凶煞之地。

李长生指尖抚过剑脊上新刻的铭文,那是用爹的骨灰混着朱砂绘就的“斩魂咒”。

剑鸣忽转凄厉,下方沼泽突然炸开数十道水柱,水幕中浮现出张张浮肿人脸,皆是他自借命碗中见过的亡魂。

“原来陆真人要的不是除魔卫道。”李长生并指划过剑锋,血珠滴落处,浮魂尽数化作黑烟,“是这九幽渊底的往生莲罢?”

陆九渊朗笑震散瘴云,袖中飞出七面令旗插入云霄,霎时星斗倒悬,北斗七星竟在白昼显形。“李道友好眼力。”他踏着令旗结成的天罡阵步步逼近,“往生莲百年一绽,可渡轮回枷锁。

李氏借命术能瞒过阴司,靠的便是此物莲子所炼的替死傀儡。”

话音未落,九幽渊深处传来龙吟般的轰鸣。

李长生瞳孔骤缩——他看见渊底浮起座白玉莲台,九瓣莲叶托着颗莹白莲子,莲心却盘坐着个赤身婴孩,眉心赫然嵌着半块龟甲!

“那才是真正的借命碗所化。”陆九渊眼中迸出贪婪精光,手中竹简骤然展开,化作百丈巨帛裹向莲台,“当年李家先祖盗取往生莲子时,怕是没想到会养出这等天地不容的……”

剑鸣惊破云霄。

李长生身形化作流光抢先扑向莲台,斩魂剑上朱砂符咒骤然亮起,竟在虚空斩出道漆黑裂隙。

婴孩突然睁眼,双瞳中日月轮转,龟甲裂纹中涌出滔天黑水,瞬间将陆九渊的巨帛吞没。

“你竟能催动往生莲力!”陆九渊狼狈退至百丈外,道髻散乱如疯魔,“难怪李家能延续百年借命术,原来每代家主都……”

李长生已踏在莲台边缘,斩魂剑却突然脱手飞旋。

婴孩伸出小手握住剑柄,裂纹龟甲竟与剑身铭文共鸣,绽出照亮九幽的青光。

他看见无数画面在青光中流转:初代家主在古墓盗取莲子时被诅咒缠身,爹将他的生辰刻入倒扣碗底时的颤抖双手,还有娘临终前抚过他眉眼的冰凉指尖……

“原来如此。”李长生忽然轻笑,血泪自眼角滑落,“借命术从来不是续命,是拿至亲魂魄喂养这往生莲的养料啊。”他猛然挥剑斩向自己心口,喷涌的鲜血却化作金色符文没入莲子。

婴孩发出凄厉啼哭,龟甲裂纹中爬出万千血色锁链,将陆九渊缠成血茧。

惊雷劈开天穹时,李长生正站在奈何桥头。

黄泉水倒卷如瀑,彼岸花在血浪中沉浮,忘川河上飘着无数倒扣的碗,碗底皆刻着“李”字。

他看见爹的魂魄跪在三生石前,额间钉着枚龟甲碎片;娘的魂影被铁链锁在望乡台上,正对着人间方向哼唱童谣。

“长生,莫要过来!”爹突然抬头嘶吼,眼中流出的不是泪而是黑血,“李家欠下的债,该还了!”

桥头白无常的哭丧棒已至眉心,李长生却反手握住斩魂剑刺向胸口。

剑锋入肉三寸,喷出的不是血而是青莲业火,瞬间将白无常的纸衣烧成灰烬。

他踏着火海走向奈何桥,每步落下都绽开朵金莲,莲心坐着个被锁链贯穿的亡魂——竟都是历代施展借命术的李家人。

“以吾之命,断尔轮回。”李长生将龟甲按在心口,裂纹中涌出的血色朱砂化作锁链,将所有李家亡魂拽向自己,“这债,我替你们还。”

剧痛如万蚁噬心时,他听见往生莲在识海中轰鸣。

婴孩的面容与爹娘交替闪现,最终化作他自己的模样。

原来那龟甲从来不是外物,是李家血脉中代代相传的诅咒烙印。

再睁眼时,李长生躺在青冥山巅的断崖边。

晨露沾湿的衣襟上,半块龟甲已化作齑粉。

他望着掌心消散的金色符文,忽然明白爹为何总在月圆之夜对月独酌——那坛中装的不是酒,是封印着李家罪孽的往生莲露。

山风送来悠远钟声,云海中浮出艘乌篷船。

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老叟,竹篙轻点便至崖前:“公子可要渡河?

老朽这忘川摆渡船,不收钱财只渡执念。”

李长生摇头轻笑,斩魂剑已化作流光没入云霄。

他踏着虚空走向朝阳初升处,身后传来老叟的叹息:“痴儿,这世间哪有真正的解脱……”

十年后,大胤皇朝的修士们都在传颂个传说。

有个剑修总在月圆之夜现身乱葬岗,专斩那些用倒扣碗续命的邪修。

他背负的古剑从不沾血,剑柄上却缠着截褪色红绳,绳结处嵌着粒莹白莲子。

这夜李长生又来到当年那座荒村。

昔日的祠堂已成废墟,唯有供桌下的倒扣碗依旧积着香灰。

他并指抚过剑身,斩魂剑突然发出龙吟,震得满地碎瓷簌簌作响。

“出来吧。”他望着东南方枯井,“跟了三百里,也该看够这借命碗的笑话了。”

黑雾自井中翻涌而出,化作个窈窕女鬼。

她颈间缠着半截桃木钉,正是当年乱葬岗女尸的模样:“李道长好狠的心,竟将妾身魂魄炼成剑灵。”

李长生垂眸轻笑,剑尖挑起片碎瓷:“你本该在往生莲中轮回,却贪恋人间执念附于龟甲。

这十年跟着我斩尽借命术,可曾悟透何为生何为死?”

女鬼突然化作万千黑蝶扑来,却在触及剑光的刹那化作青烟。

李长生望着消散的蝶影,忽然听见怀中莲子发出轻响。

他摊开掌心,莲子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,竟与当年倒扣碗底的生辰八字完全重合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仰头饮尽腰间酒囊,辛辣的莲露灼穿喉管,“这世间最可怕的借命术,从来不在碗底,而在人心啊。”

剑鸣再起时,东方既白。

李长生化作流光掠向天际,身后残垣断壁间,有只新生的蝴蝶正从碎瓷中振翅。

它飞过荒草蔓生的祖坟,掠过当年埋着倒扣碗的老槐树,最终停在座无名新坟的墓碑上。

碑前摆着三只倒扣的粗瓷碗,碗底皆刻着“李长生”三字,却无半点香灰。

山风卷着纸钱掠过坟头,恍惚有人听见锁链碎裂的轻响。

而在更遥远的九幽渊底,那株往生莲的残根突然抽出新芽,九片莲叶上各自浮现出个“李”字,叶脉中流淌的却不再是黑水,而是清透的晨露。

三年后,有采药人在青冥山巅发现具盘坐的骸骨。

骸骨手中紧握着半块龟甲,甲面裂纹中生出朵金莲,莲心坐着个透明的婴孩,正对着初升的朝阳咯咯而笑。

山风拂过时,婴孩化作漫天星尘,星尘中飘落张泛黄的纸钱,上面朱砂绘着个小小的“借”字,却在触地的瞬间化作青烟消散。

从此世间再无人见过李长生,但每逢月圆之夜,总有人听见虚空中传来剑鸣。

那剑鸣时而如泣如诉,时而清越激昂,仿佛有个声音在反复吟诵:“命如碗中水,倒扣难长流;心似莲上露,照见大千愁。”而那些深陷借命执念的修士们,往往在听到剑鸣的刹那,便会突然大彻大悟,将手中倒扣的碗尽数砸碎。

有人说这是李长生的剑意在度化世人,也有人说是往生莲在超脱亡魂。

唯有深谙轮回之道的苦行僧知道,那是某个斩断宿命的剑修,在以自身为引,为天地间所有执迷不悟的生灵,唱着最后的安魂曲。

残月斜挂青冥山巅,寒星如钉,将云海钉成支离破碎的银箔。

李长生踏着崖边危石,剑穗上褪色的红绳在夜风里翻卷,绳结处的莲子忽明忽暗,映得他眉间那道裂痕泛着青金。

十年前他在此斩尽宿缘,而今脚下却漫起诡谲雾气,雾中隐现无数倒扣的青瓷碗,碗底皆刻着“李”字,碗沿爬满蚯蚓状的暗红符文。

“李道友,别来无恙?”

阴恻恻的笑声自雾中传来,李长生瞳孔骤缩——来人竟是本该魂飞魄散的陆九渊!

只是此刻这道人周身缠绕着九条黑鳞蛟蟒,蟒目猩红如血月,道袍上绘着的星图早已化作森森白骨。

他手中竹简换作了半截脊椎骨,骨节间缀着七颗惨白骷髅,随着步伐叮当作响。

“往生莲子果然在你身上。”陆九渊指尖轻弹,一条黑蛟便电射而出,腥风中竟夹杂着李长生再熟悉不过的莲露气息。

李长生旋身避过,斩魂剑却主动出鞘,剑锋在虚空划出北斗七星,星芒如锁链缠住黑蛟七寸。

剑身铭文骤然亮起,映出黑蛟腹中密密麻麻的魂魄——皆是这些年被他斩杀的借命邪修!

“你以为毁掉九幽渊就断了借命根源?”陆九渊踏着黑蛟腾空而起,脊椎骨上的骷髅齐齐张开黑洞洞的嘴,“往生莲生于幽冥交界,你李家盗取的不过是颗子莲,真正的母莲……”他忽然狞笑,九条黑蛟同时仰天嘶吼,雾气中浮出座由万千倒扣碗堆砌的巨塔,塔顶悬着颗心形血莲,莲心处赫然端坐着个与李长生容貌相同的赤身男子!

剑鸣陡然凄厉。

李长生识海剧震,他看见那男子眉心龟甲裂纹中流淌着九色血河,每滴血里都囚着个李家先祖的魂魄。

而男子脚下踩着的,竟是爹消散前化作的光点!

“此乃往生莲母体所化心魔劫。”陆九渊的声音忽远忽近,似从九幽深处传来,“你斩尽天下借命术,却斩不断自身执念。

每具分魂皆是你心中欲念所化,要破此劫……”他突然喷出口黑血,血中浮出张扭曲的人脸,竟是十年前被莲露吞噬的云梦泽弟子,“除非你亲手剜出这颗道心!”

李长生踉跄后退,斩魂剑却脱手钉入岩壁。

他看见心魔李长生抬手招来朵金莲,莲瓣化作娘生前最爱的翡翠耳坠,莲茎缠成爹惯抽的旱烟杆。

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袭来:七岁那年他躲在米缸里,看见爹将半块龟甲埋进老槐树时,树根正渗出暗红汁液;及冠那夜他醉酒误入祖祠,发现供桌下藏着口青铜棺,棺盖上刻的正是九幽渊的往生莲图腾……

“原来如此!”李长生突然放声长笑,笑声震得碗塔簌簌落灰。

他并指如刀刺入心口,指尖却触到片温润莲瓣——那往生莲子不知何时已融入心脏,此刻正随血脉搏动发出梵唱。

心魔李长生突然惨叫,眉心龟甲浮现蛛网裂痕,万千分魂从血河中挣出,化作利刃刺向本体。

陆九渊见势不妙,脊椎骨上的骷髅突然齐齐炸开。

黑雾中现出座青铜巨门,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黄泉水,门楣上“酆都”二字竟是用活人指甲拼成。

他纵身扑向巨门,九条黑蛟却突然调转方向,死死缠住李长生的四肢。

“陪本座同入幽冥吧!”陆九渊的嘶吼混着鬼哭狼嚎,青铜门轰然洞开,门内伸出无数苍白手臂。

李长生却在这时闭目凝神,斩魂剑自动飞回手中,剑身铭文化作金色锁链,竟将九条黑蛟炼成丹丸吞入剑格。

他猛然睁眼,双瞳化作日月同辉,口中轻叱:“破!”

剑光如银河倒卷,青铜巨门连同黄泉水瞬间汽化。

陆九渊在光华中疯狂扭曲,道袍化作万千怨魂扑向李长生,却在触及他周身三寸时化作青烟。

最后时刻,李长生看见陆九渊眼中闪过一丝清明,他张了张嘴,却只发出个破碎的“救”字,便被剑光绞成齑粉。

碗塔崩塌的轰鸣声中,李长生跌坐在地。

心魔李长生已化作飞灰,但那颗血莲母体却突然绽放,莲心飞出无数光点,竟是历代李家人完整的魂魄。

爹的魂影最先凝实,他抬手为李长生拭去嘴角血迹,指尖却穿透躯体:“长生,李家的债,该还清了。”

娘的魂影从后方环住他,发间还插着那对翡翠耳坠:“莫要自责,当年盗取往生莲子的,是初代家主与魔道勾结……”话音未落,血莲突然剧烈震颤,九色血河倒卷而出,将所有魂魄卷向莲心黑洞。

“不好!

母莲要吞噬轮回!”爹的魂影急声喝道,“长生,用斩魂剑斩断你与莲子的因果!”

李长生却突然笑了。

他看着掌心跳动的莲子,想起十年前在奈何桥头,白无常曾说过的话:“执念如丝,斩之不尽。

唯有以身为引,方能度尽苍生。”此刻他终于明白,这往生莲子从来不是诅咒,而是李家血脉中代代相传的渡厄契机。

“爹,娘,且看孩儿这一剑。”他并指划过剑锋,这次没有血珠滴落,剑身铭文却化作漫天星斗。

星辉中浮现出他这十年斩杀的借命邪修,有为救子盗取童男魂魄的老妇,有为续命屠尽全村的书生,还有……陆九渊记忆中那个被炼成傀儡的云梦泽弟子。

剑光起时,星河倒悬。

李长生看见自己的道袍寸寸碎裂,肌肤上浮现出往生莲的金色纹路。

他竟将斩魂剑刺入自己眉心,任由剑锋穿透莲子。

剧痛中,他听见万千亡魂在欢呼,看见血莲母体在星辉中分解成光雨,而那些被囚禁的魂魄,正顺着光雨升向真正的轮回。

再睁眼时,李长生躺在片焦土之上。

头顶星河璀璨,却再无半点阴秽之气。

他抚过心口,发现莲子已化作道金色胎记,而斩魂剑正静静躺在身侧,剑格处多了粒血色莲子纹。

“道友请留步!”

沙哑的呼唤自远处传来,李长生握剑起身,却见个灰袍老道踉跄而至。

老道怀中抱着个昏迷少女,少女眉心赫然嵌着半块龟甲!

“老朽乃龙虎山天师张守拙。”老道咳出口黑血,指着少女急道,“这女娃子被苗疆巫蛊教下了借命蛊,蛊虫正以她至亲血脉为引……”

李长生瞳孔骤缩。

他看见少女颈后浮现出倒扣碗的虚影,碗底生辰八字竟与自己完全相同。

而少女手中紧攥的玉佩,分明是爹临终前贴身佩戴的祖传之物!

“她是谁?”李长生声音发颤,斩魂剑却已自主发出龙吟。

老道长叹一声,忽然并指如剑刺向自己天灵。

灰白魂魄离体刹那,李长生看见无数画面:二十年前苗疆雨夜,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被巫蛊教追杀,临盆前将女婴托付给路过的李老汉;十年前青冥山巅,李老汉消散前最后望向的,正是南方苗疆方向……

“她是你亲妹!”老道的魂魄在风中逐渐透明,“巫蛊教不知从何处得知李家借命术,二十年前便设局……”
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阴恻恻的蛊笛声。

无数毒虫自地底涌出,黑雾中浮现出十二具青铜棺,棺盖上皆刻着倒扣碗的图腾。

李长生将少女护在身后,斩魂剑却突然化作流光没入少女眉心。

龟甲裂纹绽出青光,将毒虫尽数焚成灰烬。

“好个李家余孽!”蛊笛声陡然高亢,青铜棺盖轰然炸开,十二具身着苗服的僵尸踏棺而出,指尖皆缠着根血红丝线——丝线另一端,赫然系在少女心口!

李长生剑指苍穹,星辉自九天垂落。

他忽然想起爹总在月夜擦拭的那柄断剑,剑柄上同样刻着往生莲纹。

此刻他终于明白,爹当年选择魂飞魄散,不是为赎罪,而是为守住这个秘密。

“陆九渊说得对,这世间没有真正的解脱。”李长生轻笑,斩魂剑上浮现出万千亡魂虚影,“但有我在,便容不得你们动她分毫!”

剑光如瀑,照亮苗疆十万大山。

这一战直打得日月无光,山河倒悬。

当最后具僵尸在星辉中化作齑粉时,李长生怀中的少女突然嘤咛一声。

她眉心龟甲化作流光没入李长生掌心,胎记处的莲子纹突然绽放,将漫天蛊虫焚成虚无。

“哥……”少女睁开眼的刹那,李长生看见她瞳孔深处闪过朵金莲。

而极远处,巫蛊教圣殿中的往生莲母体残根,突然发出不甘的嘶吼。

三年后,有人在苗疆深山发现座无名道观。

观中供着两尊牌位,一尊刻着“李氏列祖列宗”,另一尊却无字。

道观后院有株千年古槐,树根处埋着半块龟甲与柄断剑,每逢月圆之夜,便有清越剑鸣自地底传来,震得满山蛊虫不敢近前。

而更遥远的南海归墟,有渔民曾见一叶扁舟破浪而行。

舟上青年负剑而立,怀中少女正对着朝阳哼唱童谣。

海风拂过时,青年眉心金莲若隐若现,剑穗上的褪色红绳却突然无风自动,绳结处的莲子绽放出照亮沧溟的青光。

从此世间多了个传说:但凡月圆之夜,若见海上青莲绽放,必有剑仙携妹斩尽天下不平事。

而那些深谙玄门之秘的老者知道,那青年眉心的金莲实为道心所化,少女颈后的龟甲则是宿命之锁——他们以自身为引,在阴阳交界处筑起座无形的桥,渡的是亡魂,斩的却是这苍茫天地间最顽固的执念。

有诗云:

青冥剑气贯长虹,往生莲开劫火融。

倒扣乾坤藏宿命,斩魂一念破虚空。

莫道轮回终有尽,且看人间道心同。

他年若问仙踪处,沧海明月映莲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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