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初的凉风卷着槐花香掠过青砖院墙，我攥着手机跑出 201 号院门时，正看见领导倚在银杏树下。他瘦削的身影裹在银灰色西装里，斑驳树影掠过他新添的白发，恍惚间竟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技术处长。未及开口，后座钻出的孕妇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—— 韩语浅蓝的孕妇裙下隆起浑圆的弧度，曾经张扬的眉眼染着母性柔光，却像把锋利的冰锥刺进我眼底。
暮色漫过落地窗时，大宝蜷在月季丛边的身影单薄得让人心疼。校服领口歪斜着，泪珠砸在凋落的花瓣上洇出深色痕迹。"爷爷要把房子收回去给弟弟。" 她攥着枯枝的手背暴起青筋，我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被迫让出卧室给堂弟的自己。指尖拂过她毛躁的发辫，我说："看见月季茎上的刺了吗？真正的花不是等人采撷的。" 玻璃花房折射的夕阳里，少女抹着眼泪直起脊背的模样，像极了当年在单位宿舍贴满封条时咬牙签下购房协议的我。
街角新开的凉菜店飘着可疑的鲜香，C 挺着孕肚在奶茶店敲打键盘的侧影让我胃部翻涌。父亲拍桌怒吼的回声犹在耳畔："男孩就该有房！" 那些雪白的藕片、翠绿的海带在记忆里腐烂成九十年代筒子楼里发霉的墙皮。当领导深夜带着寒露气息撞进门时，我正对着冷透的螺蛳粉发呆。他西装褶皱里裹着檀香与消毒水混杂的味道，下巴蹭过我发顶的力度泄露着异国奔波的疲惫，却让我想起二十年前暴雨夜他浑身湿透送来房本的模样。
关淑琴的药浴味道从 103 号门缝渗出时，韩语下意识护住孕肚后退半步。这个曾把辞职信摔在领导桌上的女人，如今温顺得像只收起利爪的猫。老太太的皮肤病在蒸汽里若隐若现，像极了那些陈年旧账里溃烂的创口。当领导说 "送去别墅就回" 时，我望着院墙上龟裂的爬山虎突然发笑 —— 当年他母亲就是用这种语气，把装着金镯子的檀木盒推给哭闹的 C。
紫光园的奶皮在晨光里凝出琥珀纹路时，大宝正把房产证锁进贴着欧拉公式的抽屉。领导裹着薄荷味剃须泡从身后环住我，下巴抵在肩窝的触感与二十年前别无二致。"学区房手续办妥了。" 他含混的鼻音震得我耳膜发痒。窗外传来 C 奶茶店开业的鞭炮声，混着父亲在楼下哄孙子的哼唱，惊飞了玻璃花房顶的白头翁。那些在房檐下盘旋了三十年的硝烟，终于随着奶皮子化在晨光里的清甜，酿成了紫藤架上新结的露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