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东头的老槐树没发新芽,枝桠上倒挂着三只饿死的乌鸦。李家村静得吓人,连狗都饿得蜷在窝里,连尾巴尖都不肯动一下。月亮像块发霉的饼,颤巍巍挂在天上。
李三把最后半碗树皮汤灌进喉咙,肚子里像把钝刀子来回磨。他咽了口唾沫,肚子里的酸水咕咚一声,李三把裤腰带又勒紧两扣。踩着月光往公社粮仓摸去。要不是公社食堂的稀汤连耗子都养不活,他李三再浑也不敢偷公社的粮。
粮仓院墙新刷的白灰泛着青,李三四处张望了一下,翻进院子蹑手蹑脚的走向粮仓。粮仓门轴"吱呀"一声,惊起檐角两只乌鸦。霉味混着陈年麦香扑面而来,月光顺着门缝淌进去,照见地上积了半寸厚的灰。
李三屏住呼吸钻进去,霉味混着稻谷特有的土腥味扑面而来。月光从气窗斜斜切进来,照得仓房里漂浮的灰尘像撒了把银粉。
粮垛堆得像座座坟包,李三的腿自己动起来。抄起墙根的竹簸箕,米粒落进铁皮簸箕叮当乱响。装到第三簸箕时,粮垛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李三浑身发僵,那脚步声分明在绕着他转圈,却看不见半个人影。
摞在角落的麻袋堆,最顶上那个麻袋口松了,白米正簌簌地往外流。月光下那些米粒白得瘆人,粮垛间飘着层白雾,雾气里隐约有团黑影。
门突然重重合上。
李三后脖颈的汗毛全竖起来,李三攥紧麻袋,腿肚子转筋,转身往门口走,却发现来时路变成了一堵青砖墙。李三转身朝反方向走,大约走二十几步那堵青砖墙又横在面前。他又朝另一个方向走,这回他数着步子走,仓顶漏下的月光泛着青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絮上,数到十七步时,那堵青砖墙又出现了,怎么又绕回来了呢?这青砖墙像活的一样走到哪里跟到哪里,李三心里嘀咕着。
"还我的粮——"
"还我的粮——"
李三瞬间冷汗直冒,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。
"女人的声音能刺穿耳膜,月光不知什么时候暗了,眼前竟出现猩红的光,浮出个红衣女人。长发像黑绸子遮住脸,双臂垂吊着露出半截发黑的指骨,手指甲缝里塞满泥,手腕上有道紫黑的勒痕。她每走一步,脚踝上的铜铃就叮铃一声,那声音让李三想起批斗会上拴牛鬼蛇神的铁链子。
手指突然攀上李三的肩膀,女人的指甲陷进他肩膀:她突然掀开头发,露出半张溃烂的脸,"你知道粮仓为啥盖在这?这儿原本是刘家祖坟!你们推了石碑填了坟,拿死人砖砌粮仓..."她的眼泪混着血水滴在李三脸上,整个粮仓一瞬之间全红了..."李三被眼前景象骇得魂飞魄散。
远处传来头遍鸡叫。女人突然尖叫着后退,白雾里透进一缕晨光。李三连滚带爬扑向大门……
清晨,下田干活的农夫在粮仓不远处的树林里,发现李三的尸首。他双目圆睁,十指深深抠进泥土里,浑身缠满褪了色的红绸,仿佛被人强行裹进嫁衣。最蹊跷的是,他脚踝上绑着一条串着铜铃的红绳,鲜红如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