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守业勒住缰绳时，暮色已经漫过山梁。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，他摸出怀表就着灯笼一看，戌时三刻。山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板路，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叫声。
"过了这片枯木林就是安庆府。"他攥紧装着百年老参的锦盒，这是给病重老母续命的药材。马蹄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，灯笼昏黄的光晕里，忽然飘来一缕红纱。
那是个女子，绯红裙裾在夜风中翻飞如蝶。方守业正要开口问路，女子却背对着他抬起素手："客官回头。"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，带着湿漉漉的回响。他后背窜起一股凉气，再定睛看时，前方哪有什么人影，只有满地纸钱被风卷着打旋。
马儿突然惊嘶人立，灯笼"啪"地摔在地上。黑暗如潮水涌来，方守业摸到怀里的火折子，擦亮的瞬间浑身血液都冻住了——三步外的老槐树上，赫然吊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，绣鞋尖正滴着暗红的血。
"走不出去的......"耳畔突然响起轻笑。方守业猛地转身，却见方才熄灭的灯笼又亮了起来，只是那光变成了幽幽的绿色。更可怕的是，无论他怎么挥鞭，马儿始终在原地打转，青石板路上的车辙印竟像蛇一样首尾相连。
子时的梆子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时，方守业已经第三次经过那棵歪脖子柳树。树干上他刻的十字刀痕渗着树汁，像只流泪的眼睛。雾气越来越浓，他忽然瞥见路边有座破败的土地庙，供桌上积着厚厚的香灰。
"土地公显灵！"他扑通跪下，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。供桌突然"吱呀"移开半尺，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。阴风裹着腐土味扑面而来，方守业却听见风中隐约有人啜泣："救...救..."
他举着火折子钻进地洞，霉味呛得人作呕。转过弯道，眼前赫然是具森森白骨！骷髅身上的大红嫁衣颜色如新，腕骨上套着绞断的半截麻绳。方守业突然想起十八年前的传闻，镇上李员外家逃婚的丫鬟，后来被发现在枯木林自缢......
"姑娘可是要申冤？"他对着白骨作揖。洞外骤然狂风大作，嫁衣无风自动，骷髅的指骨"咔嗒"指向东南。方守业顺着方向挖去，铁锹"当"地撞上个木匣。里面是发黄的婚书与染血的匕首，还有张押给赌坊的当票——李员外的笔迹！
雄鸡破晓时，方守业抱着白骨走出地洞。林间薄雾中，他看见那袭红裙对他盈盈下拜。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新建的坟茔上，墓碑"方氏义女之墓"几个字泛着淡淡金辉。
三个月后，李员外暴毙在枯木林，手里紧紧攥着半截麻绳。而方家药铺门前的石阶上，每天清晨都会出现带着露水的灵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