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京城,寒冬。
身形单薄的江云禾紧抱着怀中发烫的孩子,立在医馆前迟迟不肯离去。
她哀声恳求:“大夫,求你救救我的女儿……”
大夫站在柜台叹息道:“夫人,你家孩子得的是肺痨,染上可是会死人的!就算我们敢治,你上次的药钱还没给我们呢!”
话落,江云禾脸上痛苦和窘迫交织。
五年前,她还是当朝唯一的朝华公主,受尽万千宠爱。
直到宋随州高中探花郎,骑着高头大马在京城游行。
江云禾一见钟情,不惜忤逆父兄,隐瞒身份下嫁给他。
可婚后生活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。
江云禾以为宋随州当初愿意娶她是因为中意,可这五年他始终对自己冷冷淡淡。
甚至没有给过她一分钱。
自从安安患病以来,江云禾已经把自己的嫁妆全数变卖,现在她是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出了。
即便如此,宋随州也不过问她们母女的死活。
看着怀中孩子难受的小脸,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哀求:“我夫君是三年前的探花郎宋随州,当朝丞相!”
“我已经叫丫鬟去找他拿钱了,求大夫先给孩子看看吧!”
听见这话,大夫一脸疑虑。
他上下打量落魄的江云禾两眼,嘴里嘟囔:“没听说宋丞相有娶亲啊……”
江云禾心头一酸,她遣去叫宋随州的丫鬟小月急匆匆跑进。
她忙收敛情绪,问:“小月,钱拿来了吗?”
小月顿时红了眼眶,垂着头:“丞相说照顾小小姐是您的责任,让您不要有事没事就用小小姐去烦他,直接将奴婢赶出来了……”
江云禾呼吸一窒,没想到宋随州会这样说。
怀中烧得迷迷糊糊的宋念安也被吵醒,声音微弱:“娘亲……念安不难受了,我们回家,不要去打扰爹爹……”
江云禾闻言,胸口愈发酸胀。
她咬咬牙,将孩子交给小月:“你照顾好念安,我亲自去找一趟州郎!”
说完,她便急匆匆往外走去。
风雪好大,刺得脸颊生疼。
如意楼。
江云禾踉跄着赶到,就见宋随州站在门前。
他穿着一件银白的狐皮大氅,愈发衬得他面冠如玉,长身挺拔。
江云禾眼眶通红:“州郎……”
男人闻声回头,四目相对,眼底闪过一丝隐隐的嫌弃。
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江云禾察觉到他的不耐,擦了擦眼角的湿润:“念安已经病了数日,你身为她的爹爹,回去看一看她吧。”
话音刚落,宋随州的眉头就紧拧。
“念安三天两头就生病,我在外公务繁忙,你就是这样做当家主母的?”
“我……”江云禾正要解释。
宋随州就掏出一锭银子丢到她面前:“下次要钱别找这样的理由,拿着赶紧走吧!”
白银落在雪地里,只发出一点微弱的声响。
江云禾心肺像是被一把寒刀刺穿,连喘气都带着血腥味。
她颤抖着手去捡地上的银锭,要起身时,听到一道温柔的女声——
“阿州,许久不见,你久等了。”
江云禾身形一僵,抬头就见一个容貌娇美,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女子站在面前……
第二章
江云禾一瞬僵在原地。
她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:“你是……”
女子这时才看见她一般,朝她盈盈一笑。
“我是从小和阿州一起长大的青梅,李盈盈,你又是谁?”
闻言,江云禾呼吸微微凝滞。
李盈盈不是以前的尚书府千金?
可李尚书不是因为贪污枉法,连带着全家都被流放边疆了么?
“你……”
江云禾还想再问。
就见宋随州搂过李盈盈的肩膀,替她小心挡着风。
“别和不相干的人说话了,风雪大,我先送你回去。”
说完,他便冷冷瞥了江云禾一眼。
像是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一般,搂着李盈盈上了宋府的马车。
江云禾被丢在风雪当中。
她看着宋府的马车远去,心口无比酸胀。
但想到女儿还在医馆等她,江云禾只能收起思绪。
她攥紧手中的银锭,顶着风雪一步步艰难地往医馆走去。
直至傍晚。
江云禾才抱着好不容易退烧的女儿回到宋府。
刚进门,一个茶盏就砸在了脚边。
“你这贱蹄子还知道回来?一整天都不在家,饭菜也没人做,你是要饿死我么!?”
是宋随州的母亲,她的婆婆。
江云禾被吓得后退两步,堪堪站稳。
她低着脑袋,态度格外卑微。
“我今日出门前和您说了,安安重病,我要带她去看大夫……”
话音未落,宋母就大步走上前来。
她用力拧着江云禾胳膊:“你还学会顶嘴了?就这么一个赔钱货,死了就算了,给我们宋家生个儿子继承家业才是正事!”
说着,宋母瞥见江云禾手中的药包。
她劈手夺过,脸色一瞬黑了大半。
“你哪来的钱给她抓这么名贵的药材?我就说着几天府中的账怎么对不上,原来是被你偷走了!”
江云禾脸色一白,忙声解释:“不是,这钱是州郎给我的……”
然而宋母根本不听她的话,直接将她推出家门。
江云禾摔倒在雪地上,怀中的安安也被惊醒。
孩子气息虚弱,吃痛的拧紧眉。
“娘亲,安安疼……”
江云禾赶忙跪坐起来,抱着她轻哄:“娘亲在,娘亲给你吹吹。”
瞧见这一幕,宋母冷哼一声。
她挡着门,恶狠狠的啐道:“假惺惺,你什么时候把钱还回来,你和这个赔钱货就什么时候能进我们宋家的门!”
说完,她就将大门重重关上。
江云禾一惊,忙声恳求:“安安不能受凉,母亲,求你放我们进去!”
回应她的,是风雪的呼啸声。
一道被赶出来的还有小月。
瞧见江云禾这副模样,她一瞬红了眼眶。
“小姐,您好歹也是丞相夫人,老夫人怎么能这么对你……小小姐好像又烧起来了!”
听见最后那声惊呼,江云禾猛地低下头去。
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头,果然又复烧的迹象,得赶紧回去避避风才是!
可没有钱,宋母根本不会给她们开门……
江云禾看着女儿难受的面容,心如刀绞。
她摸着从小就别在腰间的玉佩,把心一横。
江云禾将女儿交到小月手中,忙声叮嘱:“我去去就回,你带着安安去找个寺庙,避避风雪!”
说完,她便毅然决然地撑起的冻僵的身子,往街上跑去!
第三章
京城,当铺内。
江云禾带着风雪冲进,急忙把玉佩递到掌柜面前。
“店家,你看看这块玉可以换多少钱?”
掌柜瞥她一眼:“呦,大名鼎鼎的丞相夫人又来当东西了?我瞧瞧这次又是什么。”
江云禾顿时难堪不已。
成亲三年,孩子都出生了,但宋随州从不对外承认她是自己的妻。
她进门的时候,也是只用一顶小软轿就从偏门抬进去了。
江云禾没心情解释,只想赶紧拿钱回去救安安。
掌柜拿过玉佩,眼底却倏地闪过一道精光。
这可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……
瞧见冻得打哆嗦的江云禾,掌柜眼珠子一转。
他故作嫌弃:“就这么一块破玉,最多值一串铜板!”
“一串铜板?!”江云禾失声。
这可是母后留给她的遗物,无数能工巧匠打造的。
怎么会就值钱一串铜板!
她眼神笃定:“一定是你在骗我,我不当了,把玉佩还给我!”
说罢,江云禾就想把玉佩抢回来。
掌柜一把将她推倒在地,愤愤骂着:“哪有出手的玉佩要拿回去的道理?我告诉你,玉佩现在在我手上,你想要就拿五十两当回去!”
“天天嚷嚷自己是丞相夫人,这玉佩指不定你从哪儿偷来的!”
江云禾重重摔倒在地,明白自己这是遇到无赖了。
可这是安安的救命钱!
眼见掌柜要将玉佩揣进怀里,江云禾忍痛一把抓住掌柜的腿。
“把玉佩……还给我。”
掌柜险些被她绊倒在地,抬脚就朝江云禾的心窝踹去。
下一瞬,掌柜被一个壮汉一脚踹飞。
身后,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——
“我看谁敢动朝华公主!”
江云禾一怔,就瞧见两队皇家侍卫涌进。
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队伍中走出,来人穿着一身华贵玄色长袍,模样俊朗无双。
江云禾瞬间红了眼眶:“皇兄……”
当朝太子江景承,她的同胞哥哥,也是最宠爱她的人。
眼见着男人走到她面前,朝她伸出手。
“妹妹,哥哥来带你回家。”
江云禾泪水一瞬落下。
她扶着皇兄的手起身,旁边的掌柜已经吓破了胆。
“太……太子殿下,您怎么来了?朝华公主不是在禅院静修,这个疯妇怎么会是您妹妹……”
江景承冷冷瞥他一眼。
“满嘴胡言乱语,来人,将他的舌头拔了丢出去,不要在这里碍眼。”
一声令下,掌柜就被拖走。
江云禾记着他想抢自己的玉佩,没有求情。
而江景承也带着江云禾离开。
如意楼雅间。
江景承将玉佩递给江云禾,看她憔悴的模样,不由得痛心。
当年风华绝代的朝华公主,如今竟变得和普通妇人没什么两样。
“念儿,你当初和父皇保证说宋随州是真心爱你,会对你好。”
“结果才过去三年就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,连母后的玉佩都要当掉了,你还不愿意回宫吗?”
江云禾心底只有羞愧。
现在的她,已经没有脸面回去了。
任性离宫,年过四十的父皇也被气得不轻。
她强忍着眼泪,起身和江景承告别:“我……父皇恐怕已经不要我了。”
“皇兄,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,孩子还在生病,我先回去了!”
说完,江云禾不敢久留,仓皇离开。
回到宋府。
还没走到门前,江云禾就见宋随州和李盈盈站在门口。
她一怔,下一秒宋随州就瞧见她。
四目相对,男人俊容上满是怒意。
“江云禾,你还有没有做母亲的样子?你把安安弄到哪里去了!?”
第四章
江云禾一瞬慌乱。
她赶忙解释:“婆婆不让我和安安进门,我就让小月带着安安去附近的庙里避风雪了,我这就去接她们回来!”
闻言,宋随州眉头拧了拧。
他没有说话,默默跟上江云禾的脚步。
风雪浩大。
江云禾忍着一身的疼痛赶到寺庙。
一进去,她瞳孔骤然紧缩。
“小月!”
小月正衣衫破烂的倒在地上,而孩子也不知所踪!
身后传来李盈盈的尖叫:“早就听说京中最近有贼人作乱,专挑带着孩子的妇人下手。”
“先奸妇人,后卖孩子,江小姐的丫鬟这是遭了难啊!”
一阵血腥味瞬间涌上喉咙。
江云禾立即扑上前,将浑身是血的小月抱在怀中:“小月!你醒醒,安安被带到哪里去了?”
小月奄奄一息,竭力撑开眼。
她颤抖着手指向西方:“小小姐……被人带着往那边走了。”
“是我的错,没有替夫人照顾好小小姐……”
江云禾紧握着她沾着血迹的手,刚想求宋随州救人。
小月就在她怀里断了气。
“小月!”江云禾痛声哭道。
而一边的宋随州已经恼怒。
“还抱着这个蠢奴才干什么,赶紧去找孩子啊!”
说完,他就带着下人匆匆往西边赶去。
江云禾心如刀绞,把身上唯一可以抵挡风雪的披风脱下盖在小月身上,随后也匆匆快离开。
大雪茫茫,她很快就和宋随州走散。
她不敢耽搁,迈着冻得发僵的退,不断喊着安安的名字。
不知过去多久。
江云禾猛地看见几个人影。
正是宋随州抱着李盈盈,神色焦急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。
他不找安安了吗?
“州郎!”
江云禾着急的喊了一声,随后脚底一滑,整个人朝着地面栽去。
忽地,一道黑影出现,迅速搀扶住她。
“公主!”
江云禾一惊,抬头就见是江景承身边的暗卫。
江景承下了马车,将手里的大氅披在江云禾肩头。
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
江云禾抓住他的手腕,忙声哀求:“皇兄,安安被人牙子抓走了,求你救救她……”
江景承眼神一凛,立即吩咐:“还不快去找!”
暗卫们听令。
江云禾已经虚弱至极,被江景承扶回马车里休息。
一个时辰后。
江云禾坐立难安,不断往外张望着。
直到暗卫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出现。
“启禀太子、公主,人牙子嫌小小姐一身重病,就丢在了路边,现在高烧不退,快请太医吧!”
江云禾脸色一瞬惨白。
她赶忙接过面色发青的安安,江景承随行的太医立即上前查看。
把完脉后,太医神情沉重。
“公主,小小姐病情严重,必须要带回太医院治疗才行!”
话音落下,江云禾慌乱不已。
而江景承没有犹豫的下了命令:“那就带回去,务必尽全力好安安!”
随即,他对江云禾宋重道:“皇兄知道你在宋府还有执念,会替你照顾好安安。”
“只要你愿意回来,你就还是皇兄最宠爱的小公主!”
江云禾鼻尖瞬间酸涩不已。
家人果然是最坚强的后盾,可她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了。
马车停在宋府不远处。
江云禾眷念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,随后转身离去。
她一定要回宋府问个明白!
回到府中。
江云禾刚跨过门槛,就见宋随州扶着李盈盈正站在不远处。
李盈盈故作愧疚的声音传进她耳中。
“阿州,都怪我崴了脚,耽误你去找安安。”
江云禾呼吸一凝。
宋随州就因为这样一点小事,弃女儿于不顾了?
下一瞬,男人不在意的声音响起。
“孩子丢了是江云禾的错,我只要你没事就好。”
第五章
“我的错……?”
江云禾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宋随州的话。
宋随州闻声,立即转过头去。
看见江云禾单薄的身影,男人眼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情绪。
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身边的李盈盈就先开了口。
“云禾姐,你别怪州哥哥,是我着急帮你找孩子,没注意脚下……”
听到这些话,江云禾心底只觉得讽刺。
而宋随州像是被点醒一般。
他恼怒的看着江云禾:“身为当家主母把孩子弄丢了不说,找不到还敢回来!还不赶紧继续出去找!”
听着他的怒斥声,江云禾胸口阵阵发疼
她反问:“那你呢?身为父亲,你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?!”
从安安出生到现在,整整五年。
宋随州关心孩子的次数少之又少,连生辰都没陪着过过一次。
无数生病的夜晚,安安都哭着找爹爹。
而江云禾除却对女儿的心疼,就是无尽懊悔和痛苦。
宋随州闻言一愣。
他没想到江云禾会反问自己,正要发作。
一道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——
“生了个赔钱货还弄丢了,还敢对自己的夫君大喊大叫?!”
话落,一耳光就重重落到了江云禾的脸上。
右脸一瞬间肿起,传来火辣辣的痛意。
江云禾被打得歪过头去,耳边传来宋母刻薄的骂声。
“阿州,你今天必须休了这个扫把星!”
“正好你帮李家洗清了冤屈,也只有盈盈这样的尚书嫡女才配得上你,往后仕途才能更顺畅!”
是宋随州帮李家平了反?
可李家的案子是皇兄亲自查办的,怎么可能有冤屈……
江云禾忍痛抬起头:“李尚书当年骗光一百多个老百姓的毕生心血,你替李家平反,对得起这些年我为你打点的一切吗?”
听到这些话,宋随州脸色顿时一冷。
他训斥道:“我能官至丞相是我自己的本事!你一个孤儿,还敢泼盈盈脏水。”
“如果不是你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,我绝对不会娶你。”
江云禾一瞬怔在原地。
她怎么也想不到,自己平常的一句质问竟引出这样一件事。
宋随州娶她……是因为她像李盈盈?
这三年里,宋随州看向她时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一瞬间都有了答案。
原来……
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替身,这三年不过是个笑话!
江云禾无法继续欺骗自己,哽着声音问:“那安安……”
事已至此,宋随州也不在隐瞒。
“我本就没有想过和你生儿育女,那一次不过是喝多了,将你错认成盈盈才有那荒唐一夜!”
江云禾只觉身上的血比雪还冷。
而宋母已经干脆下令:“还不把这贱妇赶出去,从今以后,我们宋家再没有这号人!”
江云禾被家丁像破麻袋一样,丢在了大街上。
她眼泪砸落进雪地,很快就消失不见。
入夜,街道上萧条凄凉。
江云禾身形单薄,狼狈地走在街头。
她自己都觉自己可笑。
身为一国公主,却做了罪臣之女三年的替身,更不惜和父皇、皇兄闹僵。
如今她还有何脸面回去?
忽地,耳畔响起阵阵马蹄和脚步声。
江云禾抬眼,就见骑兵驾马而来。
一群群皇家侍卫接着跑进,齐齐站在两侧,手中提着八角宫灯。
他们恭敬行礼,高声唤道。
“恭迎公主回宫!”
江云禾愣在原地,眼看着一道威严的明黄身影出现。
皇帝走上前握住她的手,满目慈爱:“傻孩子,父皇怎会不要你?”
“今日父皇就亲自接你回宫,不论如何,你永远都是当朝唯一的朝华公主,任何人都不能再欺负你!”
第六章
皇宫,昭阳殿。
江云禾看着与三年前毫无差别的寝殿,不禁红了眼。
“父皇、皇兄,是阿禾错了,当初不应该忤逆你们,非要嫁给宋随州!”
两人见她这模样,心疼不已。
皇帝轻拍着她的手背:“父皇从未怪过你,正好一月后是你的生辰,父皇定要大办,为你接风洗尘!”
江云禾的眼泪一瞬落下。
现在她才明白,家人是自己永远的依靠。
江景承也匆匆赶到,看见憔悴狼狈的江云禾,眸中闪过怒意。
他咬牙切齿:“宋家人竟敢这样羞辱你,皇兄必定会让他们后悔!”
看见他,江云禾忙擦去泪水,问道:“皇兄,安安怎么样了?”
“已经没有大碍了,皇兄带你去看看。”
说罢,一行人就匆匆赶往太医院。
一进门,浓郁的药香便萦绕在鼻尖。
安安躺在床上熟睡着。
江云禾伸手爱怜地摸着她的额头,见她气色好许多,才彻底放下心来。
“安安,今后娘亲绝不会再叫你吃一点苦。”
五日后。
安安好得差不多,甚至开始惦记九记的糕点。
江云禾便出宫去给她买,顺带将以前没能给安安的都购置一份。
九记糕点。
江云禾收好油纸包裹的糕点,正要离开。
身后忽地传来一声熟悉的娇嗔。
“小时候我最喜欢吃这家的芙蓉糕,你便总给我买,州哥哥,你还记得吗?”
江云禾转身,就见宋随州恰好带着李盈盈走进铺子里。
几目相对,三个人都愣住了。
李盈盈打量江云禾两眼,见她分别几日竟然容光焕发,立即将宋随州的手搂得更紧了一些。
“云禾姐怎会在这里,还打扮得如此贵气?”
“该不会是女儿刚死,你就改嫁了吧?!”
闻言,江云禾眉头一拧。
李盈盈和宋随州的那点勾当她可以不计较,全当以前看走了眼。
可她不改三番五次的诅咒和陷害安安!
江云禾忍无可忍,猛地抬起手,狠狠甩了李盈盈一耳光。
“你也配提及安安?”
这一巴掌下去,所有人顿时都愣住了。
李盈盈捂住红肿的脸,不敢置信的看着江云禾:“我可是尚书之女,你算什么东西,竟敢打我!”
江云禾冷眼看向李盈盈:“是尚书之女,就可以随意泼脏水,诅咒别人的女儿吗?”
“你们应该庆幸安安没事,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!”
听到这句话,宋随州狠狠一怔。
他一把抓住江云禾的手腕,着急问:“既然安安没事,为何不带回宋府?”
江云禾冷嗤:“宋大人,你别忘了,你已经将我休了。”
宋随州顿时一噎,他从未见过江云禾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。
他脸色阴沉,主动放低了姿态:“只要你带着孩子回来,再向盈盈好好道个歉,我可以考虑纳你为妾。”
毕竟江云禾跟着他这么多年,最近午夜梦回,他心里总是有些愧疚。
谁知江云禾冷笑一声,一把甩开他的手.
“不用了,我不稀罕。”
说完,她就径直离开。
身边的李盈盈不满的叫嚷:“州哥哥,你怎么能纳一个动手打我的女人为妾!”
宋随州脸色一瞬黑沉,江云禾现在竟然敢拒绝他?
心中一股沉闷涌上,他按耐不住追了上去。
下一瞬,宋随州就僵在原地。
他眼看着江云禾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。
江云禾勾搭的人,竟是太子殿下!
第七章
看着马车远去,宋随州一瞬恼怒起来。
他牙关紧咬:“江云禾……竟也能得到太子宠幸!”
比起不敢置信,他心里更多的却是难受。
明明自己对江云禾没有感情,为何看见她上太子马车时,心中隐隐作痛?
宋随州站在原地,烦躁不已。
皇宫,昭阳殿。
江云禾把糕点和一些小玩意递给安安。
孩子的眼眸亮起来一瞬,却又很快暗下。
江云禾不免担心:“怎么了,安安,是不喜欢吗?”
安安摇了摇头,有些期待的看着江云禾:“娘亲,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?”
江云禾眸光一顿。
犹豫片刻,她还是和安安直说:“娘亲和爹爹已经分开了,这里是娘亲的家,我们以后就住这里可好?”
安安眼底的光彻底暗下,抓着糕点一言不发。
江云禾心一痛,隐隐紧张起来。
下一瞬,安安握住她的手,稚嫩的声音响起:“娘亲在哪里,安安就去哪里,安安会永远陪着娘亲的。”
在孩子心中,这些年一直是娘亲在细心照顾自己。
她渴望爹爹的关注,也只是想要让娘亲在家里过得好一些。
江云禾眼眶一红,弯腰将她抱在怀中。
“娘亲一定不会再让安安受委屈。”
……
三日后,宋府。
宋随州恼怒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落,双目猩红。
耳畔回荡着早朝时皇帝的话——
“宋相办事不当,这两月就好生在府中反省,罚俸禄半年。”
宋随州捏紧拳,怒火中烧。
明明这段时日他什么都没有做,却莫名遭到训斥。
这一定是又小人作祟!
可又是谁,会无缘无故害他呢……
宋随州脑中忽地想起江云禾那天上太子府马车的场景。
难道是这个女人和太子告状,故意诬陷他?
宋随州再也按耐不住,吩咐下人。
“备车,去太子府!”
他必须让太子看清江云禾的真面目,不让自己蒙受这种冤屈!
太子府,书房。
宋随州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后气势凌人的江景承,依着规矩行礼。
“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江景承眯了眯眼:“宋大人今日来,是的有何事?”
宋随州抿唇,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,把心一横。
他恭敬道:“臣来是提醒殿下,江云禾这个女人不守妇道,心思不纯……您千万不可和她多往来!”
江景承眸光一凛:“哦?宋大人如何得知?”
他没想到宋随州竟会这般大胆,来他面前说妹妹的坏话!
宋随州一瞬哑然。
成亲六年,他对外一直宣称未曾娶妻。
要是太子知道江云禾是他休弃的贱妇,说不准也会牵连到他。
眼见宋随州说不出个所以然,江景承再也按耐不住怒火。
他重重放下笔。
“堂堂丞相,竟也学着长舌妇一般侮辱女子名誉,真令我开了眼。”
宋随州吓得身形一震,连忙跪下。
就听江景承冷厉道:“我今日还有事,就不听宋大人胡言乱语了!来人,送客!”
话毕,宋随州便被太子府的侍卫驱逐出去。
眼看着太子府的门被关上,宋随州心中懊悔不已。
这次是他冲动了……
宋随州正准备回宋府,一转身,却猛地愣住。
不远处,江云禾正牵着健健康康的宋念安下了马车。
孩子穿着一件粉色小袄,看起来活泼可爱,气色也好了许多。
她自己改嫁,竟带着孩子一起来太子府!
宋随州再也忍耐不住,大喊了一声:“江云禾!”
他今日一定找她问个明白。
这时,安安也看见了宋随州。
宋随州心头一软,以为有希望,放缓了声音唤道:“安安?”
但下一瞬,安安竟躲在了江云禾身后。
看向他目光,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!
第八章
宋随州一时震惊,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。
印象中,每次安安看见他都会欢笑着扑来。
可如今……这眼神让他不由一慌。
江云禾蹙眉,挡在安安身前:“宋大人,你我已经和离,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?”
宋随州神色一凛,再顾不得其他。
“让安安和我回去!你一个孤儿,能教得好孩子吗?”
江云禾眸光一寒,正要开口说话。
一道稚嫩的声音就打断两人——
“我只跟着娘亲!”
宋随州一怔,就见安安伸手牵住江云禾,小脸抬起满是倔强。
“爹爹不关心我和娘亲,不要我们,那安安也不要爹爹了。”
话落,宋随州脑子一瞬发白。
安安……不要他这个爹了?
难不成又是江云禾和他说了什么!
宋随州一瞬回过神,恼怒看向旁边的江云禾。
“你又和孩子胡说了什么!?
而江云禾不愿和他纠缠,冷冷看他一眼:“如果你真用心对安安好过,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不认你这个父亲。”
说完,江云禾就抱着安安进了太子府。
宋随州怔怔站在原地,心底只觉得一阵荒唐。
宋府。
宋随州刚进屋,宋母便拿着公主请帖迎上来。
“公主寿宴?”
宋随州拿过请帖,微微拧眉。
朝华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,几年前她去禅院静修,如今回宫必定会大办一场。
宋母眼底闪过一抹精光。
“阿州,你才貌双全,不如先去公主府拜见一趟,等公主赏识,面前的困境不就迎刃而解了?”
一旦和皇亲国戚有了关系,他们宋家不就攀上了高枝?
至于李盈盈,不过是一块垫脚石而已!
闻言,宋随州眸光微动,手攥紧了请帖。
太子府内。
江云禾刚进书房,就见江景承的脸色不大好看。
她困惑:“皇兄,你这是怎么了?”
瞧见江云禾,江景承顿时憋不出了。
“宋随州刚才来拜访我,和我说你不守妇道,让我处置你!简直就是一个蠢货,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到丞相之位的!”
江云禾闻言,心底顿觉寒凉和可笑。
没想到已经和离了,宋随州还不愿意放过她、
如果太子不是她的哥哥,现在恐怕已经被浸猪笼……
既然如此,自己也没必要再手软。
“皇兄,李尚书贪污一案是你亲手处理,但现在宋随州替李家翻案,他和李盈盈青梅竹马,其中肯定有问题!”
这六年,她已经看透了这一家人。
江景承脸色一沉:“我也一直这么觉得,你放心,我会向父皇提及这事。”
如若宋家和李家串通好了,他必定严惩不贷!
……
翌日,清晨。
江云禾和安安回新修建的公主府。
总住在皇宫里,她担心安安不自在,索性就向父皇要了这一出小府邸。
只是刚下马车,身后忽的传来一道震惊又熟悉的声音。
“江云禾?!”
江云禾转头,就见阴魂不散的宋随州站在不远处。
男人神色震惊,看看公主府的牌匾又看看她,忽地像是想起些什么。
宋随州怒喝道:“公主府岂是你这种人可以来的?你不要在这冲撞了贵人,赶紧带着安安回宋府去!”
第九章
江云禾冷冷看着宋随州:“你能来,我为何不能来?”
宋随州心中一堵,目光不善地看着江云禾。
他低声冷声道:“你行事如此嚣张,要是得罪不该得罪的人,太子迟早会厌弃你!”
江云禾闻言一惊。
她突然明白宋随州,为什么会去找江景承说那些话。
他竟以为自己是被皇兄看中,纳入了府中做了妾!
江云禾还没说话,宋随州就已经不再理会她。
他转头走到侍卫面前,诚心递上拜帖:“还请转告公主,宋随州拜访!”
侍卫一愣,目光虚虚落在江云禾身上。
江云禾不语,默默摇头。
侍卫立即会意,语气凶狠的回绝了宋随州。
“宋大人,公主现在不在府中,你改天再来吧!”
宋随州蹙眉,心底一瞬涌上不悦。
这公主府的侍卫仗着公主受宠爱,也太嚣张了些。
但他面上依旧带着笑:“好,那麻烦公主回来你和她说一声,我今日来过。”
说完,他转身瞥了眼江云禾,沉着脸离开。
等到宋随州走远。
侍卫才上前,恭敬告知江云禾:“公主,宋大人这几日已经来了三次了。”
江云禾眸光一闪,只觉得好笑。
如果宋随州知道他现在万分想巴结的公主,是亲手休掉的弃妇,该作何感想?
她勾了勾唇,立即吩咐道:“我明白了,他明日来,我依旧不见。”
“是。”
……
宫宴前两日。
宋随州被皇帝下旨暂时革职,收回了一切权势。
宋府,书房内。
宋随州在书房内大发雷霆,砸碎了一套青花瓷茶盏。
他不明白,自己为何近日屡屡不顺!
李盈盈走进屋便看见这幕,心中陡然一惊:“州哥哥……”
宋随州冷沉着脸看向她,脑中霎时间浮起一个念头。
他做官六年,最大的把柄无非就是替李家翻案。
难道……
宋随州回神,猛地拽住李盈盈的手:“替你们家翻案一事,是不是暴露了?”
李盈盈脸色一白,颤声道:“不……不可能,州哥哥,这件事我从未告诉过旁人!”
闻言,宋随州俊容黑沉得可怕。
不是李盈盈,还能有谁?
忽得,他想起了江云禾被赶出门那日,宋母将这件事告诉了她!
而如今江云禾和太子亲近……
“江云禾!”
宋随州咬牙道,满心懊悔。
李盈盈很少见他这副模样,有些害怕。
转耳,就听宋随州冷声道:“如若不是念在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,我绝不会冒这么大的险,你最好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。”
至于如何官复原职,就只有等和公主结识后再说了。
他正要离开,就听见李盈盈委屈的问::“我明白……那州哥哥,你何时才愿意娶我?”
宋随州默了片刻,才沉声开口:“不急,之后再说。”
他如今可不能有家室。
万一公主看上他,日后必定有影响。
说罢,他转身大步离开。
李盈盈看出他的犹豫,双手紧紧攥起。
宋随州这副模样,一定是动了厌弃她的心思。
但她绝不允许!
好不容易回到京中,她一定要接宋随州的权势,让李家东山再起。
边疆的苦,她是一点都不想再受了!
两日后,皇宫。
一片花团锦簇中,满朝官员带着家眷齐聚。
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宴。
宋随州神色憔悴的走进,全然没有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,身侧还跟着李盈盈。
进宫前,她非说要进宫开开眼界,硬是缠着宋随州将她带来了。
宋随州不愿离她太近,以免误会。
谁知下一瞬,便听见李盈盈一声惊呼——
“江云禾,她怎么在这儿!?”
第十章
宋随州一怔,顺着李盈盈的目光看过去。
就见江云禾穿着一身素雅宫装,正站在殿门处。
他目光一时有些复杂。
而李盈盈已经走了过去,故意拔高声调:“江云禾,没想到你是这样恬不知耻的人,竟追州哥哥追到宫里来了!”
话音落下,李盈盈又吩咐着殿内的侍从。
“你们还站着做什么,还不快把这个擅闯皇宫的贱人拖出去!”
但宫内的人谁不知道江云禾的身份,无人上前。
一时间,李盈盈顿觉尴尬。
江云禾冷笑一声,低声道:“今日我若不来,这场宫宴可没法进行。”
李盈盈一怔,下意识怒道:“你不过是个贱民!”
但江云禾只是瞥了她一眼,便转身走出了殿。
李盈盈咬紧牙关,看向正在女宾那边的宋母身上,眸中闪过算计。
而宋母正在和官夫人们搭话,炫耀着儿子。
“我们家阿州博学多才,模样俊朗,想来和朝华公主一定般配。”
“这朝华公主甚得陛下和太子宠爱,阿州要是被公主看中,宋家往后荣华富贵逃不掉了!”
她话中笃定,好像宋随州和公主已经定下婚约。
李盈盈心底冷笑一声。
她就知道,宋家没一个好东西。
不过借他们的手先把江云禾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赶走,也不是不行。
至于公主……日后再说!
想到这,李盈盈上前小声提醒宋母。
“伯母,方才我瞧见江云禾了,她一定是听说州哥哥来了,托人进了宫……”
宋母闻言,脸瞬间沉下。
“我就知道那个贱蹄子是个不安分的,要是坏了我儿好事,我一定撕了她。”
若是被公主得知,宋随州曾经娶了一个低贱孤女,哪儿还能看得上他!
李盈盈眼底闪过得意。
但四周已经没了江云禾的身影,宋母再没了交谈的心,时时提防着。
宋随州站在男宾那侧,脑中不断浮现江云禾的模样。
心始终悬着静不下来。
不知为何,他无端有些慌乱,隐隐觉着有事要发生。
这时,大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。
“皇上驾到!”
“太子驾到!”
所有人都俯身行礼,再抬眸时,都愣了愣。
只见江景承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,坐在了主位下方的位置。
宋随州呆愣住,眼底满是不可置信。
那是安安?
一瞬间,一股不安席卷而来。
皇帝端坐着,身形威严:“今日是朕的女儿朝华公主寿宴,父女分别六年,如今回来,也是时候向大家介绍一番。”
话音落下,殿外太监的声音传来:“恭迎公主进殿——”
随即,所有人目光都移向殿外。
仅一眼,宋随州瞳孔骤缩,眼底无尽的震惊和惊惧,
江云禾穿着一身金线刺绣宫装,头戴赤金凤冠,身姿窈窕贵气。
眉间绘着花钿,精致大气。
她一步步走向主位,向皇帝行了礼:“参加父皇。”
皇帝笑容慈爱,起身牵起江云禾的手。
他庄重沉稳的声音在回荡——
“这便是朕唯一的掌上明珠,朝华公主江云禾!”
第十一章
“参见公主!”众大臣纷纷下跪。
而宋随州早已脸色惨白,目光紧紧盯着江云禾。
她……竟当真是公主!
江云禾如今雍容华贵,目光淡淡扫过众人,最终落在宋随州身上。
“宋大人,怎么不跪?”
四目相对,宋随州脸色极为难看。
他缓缓匍匐跪下,逼出一句:“参见公主!”
他忽然想起前几日的事情,一股难堪油然升起。
所以这些天,他都被江云禾当猴一样耍!
曾经那个对着自己百般讨好的女人吗,如今竟高攀不起了。
江云禾唇角勾起:“平身。”
女宾中,李盈盈和宋母脸色一下惨白,身形微晃。
江云禾,怎么可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!?
“不可能!”
李盈盈双眼赤红,失态地指着江云禾:“她不过是一个孤儿,根本不可能是公主!”
一个做了她六年替身的女人,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当朝公主!
她决不允许被她踩在脚底的女人变得高不可攀!
满殿哗然,所有人不可置信地听着她的话,一阵惶恐。
李尚书双腿打颤:“逆女,闭嘴!”
顿了顿,他急忙向皇帝求情:“陛下,一切都是小女胡说,还请陛下恕罪!”
皇帝双眸一眯,面色威严:“你是质疑朕认不出亲生女儿?”
质问的话语传入李盈盈耳中。
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做了什么!为什么把心底话都不顾地说了出来!
她惊惧跪下,目光求救似的望向宋随州。
但宋随州始终一言不发,目光望着江云禾。
李盈盈早年就随着李家离开了京城,如今这等阵仗,早已将她吓破了胆。
她畏惧皇权,着急解释开脱——
“陛下饶命,臣女不知者无罪!”
“是江云禾,是她先故意欺骗隐瞒身份,骗我们说自己是孤女,我们才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‘啪’的一声脆响响起。
江云禾身边的掌事宫女狠狠一巴掌打在李盈盈的脸上。
“放肆,胆敢直呼公主名讳!”
李盈盈打倒在地,耳畔嗡鸣作响。
殿内的朝臣家眷被惊的大气不敢出,心中暗道李尚书竟教出这样不体面的女儿。
江云禾眼底带着寒意,就听皇帝开口:“公主身份尊贵,岂是你能放肆议论的?”
“朕的女儿,不需要任何人质疑。”
闻言,她心口一暖。
江云禾看着匍匐在地的李盈盈,又扫了眼宋随州。
她唇角轻勾:“听闻宋丞相和李小姐青梅竹马,郎情妾意,可需要本宫让父皇赐婚?”
宋随州闻言骤然怔住,连忙从席中走出来。
他拱手沉声道:“回公主,臣没有赐婚意思。”
说着,他不动声色拧眉看向江云禾。
如今的江云禾令他惊艳,他从未想到那成日灰头土脸的妻子,会变得这般耀眼。
而席中的宋母此刻按耐不住了。
堂堂公主不要,要什么尚书千金。
她当即站起身,讨好笑道:“哎哟公主,您和我家阿州还没和离呢,你还是宋家的媳妇。”
“怎么就想着给夫君赐婚呢?”
第十二章
话音落下,顷刻间满堂哗然。
殿内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江云禾和宋随州。
一瞬间,一个猜测在他们脑中浮现,顿时全都垂下头不敢吭声。
殿内一瞬死寂。
宋随州猛地抬眸看向江云禾,就见她神情冷漠。
江云禾眸光一凛,厉声道:“一个负心薄情,抛妻弃子的人,凭什么成为本宫的驸马?”
这话落下,如一块巨石砸向宋随州。
他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惊,不可置信地听着这番话。
宋母哪能容许自己的儿子受辱,刚想反驳。
江云禾便又打断:“而你这个势利眼的老妇,欺辱打压儿媳,恐怕除了李小姐没有人再愿意进你们宋家的门吧。”
宋母呼吸一滞,瞪圆了眼不敢吭声。
“而今日,是本宫休夫!”江云禾冷冷撂下这句话。
话音落下,就有宫人拿来早已准备好的旨意。
江云禾的名字早就签在了上面,她直接丢在了宋随州面前。
宋随州攥紧了手,心口竟酸涩淤堵得慌。
她竟……真的不要自己了!
彼时,耳畔响起了阵阵议论声。
“真没想到,宋丞相竟是这样的人!知人知面不知心啊。”
“之前便听说,京中有个女人成日说自己是丞相夫人,原来是公主……”
“这可是大好的前途,也难怪宋随州能那么快爬到丞相之位。”
字字句句,如刀子般剜着宋随州的心。
他屈膝跪下,恳求道:“陛下,公主。先前一切都是臣的错,还请再给臣一次机会。”
话刚刚落下,一道嗤笑声响起。
江景承眼底的嫌恶此刻不加掩饰,他抚摸着安安的头发。
只听他冷厉的声音传来:“丞相莫不是忘记了,先前来本宫的府里,是如何侮辱阿禾的?”
宋随州脸色煞白,手紧了紧一言不发。
江云禾眸色冷沉,细细看着跪在殿前的男人。
她忽的响起六年前探花郎游街的时候,那一身红袍,模样俊朗非凡的少年郎。
可如今宋随州,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,只剩下满心的权势和算计。
她的心也早在一日日的磋磨中。,没了感情。
“对了,今日是本宫的生辰,本宫也想送给丞相一份大礼。”
讥笑声入耳,宋随州没来由心慌一瞬。
江云禾拍了拍手,很快就有宫人端着托盘走进来。
她拿起盘内的卷轴,说道:“这是一份有关丞相这些年的罪证,大大小小真是让本宫开眼。”
宋随州猛地抬眸,瞳孔剧缩看着她。
“你说什么?”
六年情谊,难道江云禾丝毫都不顾吗!!
皇帝伸手接过,看完后眼底的怒火都要掩不住。
纵使宋随州再有才干,此刻他也想将他千刀万剐。
顿时,众朝臣和家眷看向宋随州的眼神骤变,像是在看一个死人。
正当此时,殿外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。
“不枉本王千里迢迢赶回来,看来正好赶上了这出好戏。”
第十三章
江云禾闻声骤然顿住,不可置信地看向殿外。
只见一身戎装的男人大步走进。
来人模样冷峻,剑眉星目,身姿修长挺拔,手中拿着一柄长剑。
“修澜哥哥?”她低声喃喃道。
六年前他不告而别,江云禾得知的时候他已经带军离开了京城。
殿内一瞬噤声,众臣纷纷起身行礼。
“参加厉王殿下。”
厉王厉修澜是大晋唯一一位异姓王,也是唯一可以提剑上殿之人。
如今边疆大捷,前两日才带军返京。
厉修澜深深看了眼江云禾,随后单膝跪地:“参加陛下。”
皇帝满脸带笑,连声道:“回来便好,来人赐座!”
说罢,就听厉修澜瞧着宋随州:“看来臣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正好本王也想看看公主这份大礼。”
听到这话,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,转而被怒火取代。
太子见状站起身,接过那道卷轴,重重发声。
“此乃丞相为李尚书贪污一案做的假证。”
闻言,所有人都惊住了。
“当年李家贪污赈灾款,勾结奸佞害了无数百姓,而宋随州你竟敢为这种奸臣翻案!”
话落,宋随州的身躯猛地颤了颤。
他抬眸看向江云禾,四目相对,忽的笑了。
宋随州明白了,今日的寿宴不单单是寿宴,而是江云禾对他的报复。
一旦这个把柄被握住,他知道自己就再无翻身的可能。
皇帝失望至极:“宋随州,你可知罪?”
宋随州阖眸伏身,沉沉说道:“臣无话可说。”
“来人,李迟贪污罪证确凿,革去尚书一职,不日抄斩!家眷尽数流放。”
“丞相宋随州为官不正,欺君罔上,举家流放边疆,贬为庶民,永不可回京。”
皇帝的声音落下,一阵痛苦哀嚎声骤起。
宋母吓得瘫软在地,抓住宋随州:“阿州,你快求求情,娘不想去边疆啊!”
“都怪你这贱妇,拖累了宋家!”她指着早已面色死白的李盈盈怒骂。
她好不容易享了几年荣华富贵,一阵哭天喊地的哀求。
但宋随州一动不动,目光紧紧盯着江云禾,仿若在看最后一点留恋。
宋母看儿子没用,冲上前就想去求江云禾。
“云禾啊,念在我们六年的婆媳情分,放过我们吧!”
但宋母还没上来,就被人抓住。
江云禾嫌恶拧眉,吩咐道:“拖下去,别脏了本宫的寿宴。”
很快,殿内恢复寂静,寿宴重新开始。
寿宴结束后,厉修澜拦住了牵着安安离开的江云禾。
江云禾看着眼前六年不见的人,心底说不出的情绪。
“江云禾,这就是你六年前死活要嫁的人?”厉修澜挑了挑眉,不屑道。
江云禾拧眉,反问:“不是放言再也不回京城了吗?”
话毕,两人间一瞬沉寂。
厉修澜唇角一弯,笑道:“这不是听说你又回宫了,当然得来看你的笑话。”
说着,他伸手掐了掐安安的小脸,转身离去。
江云禾抿了抿唇,她与此人相识那么多年,向来都是嘴皮子不饶人。
大理寺,牢狱中。
宋随州穿着囚服,身上血迹斑斑,一声不吭地看着眼前的男人。
江景承冷眼看着他,手中还拿着鞭子。
“是我对不起云禾。”宋随州嘴唇干裂,哑声道。
江景承嗤笑:“你有什么资格提及阿禾。”
他一把钳住宋随州的下颌,逼出一句:“六年,你拿什么来还?”
“若非阿禾,你当真以为父皇会注意到你?你能平步青云坐上丞相之位?”
第十四章
宋随州紧蹙眉,逼问:“太子这是何意?”
江景承低低一笑,眸光泛着寒:“当年若不是阿禾钦慕你,父皇根本不会提拔你这个探花郎。”
“一切,都只是为了让阿禾过得好罢了。”
宋随州胸膛起伏着,被铁环束缚的手攥紧。
他盯着江景承,骤然想起了那日江云禾说的话。
“你替李家平反,对得起这些年我为你打点的一切吗?”
字字泣血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。
原来,自己这一切真的是因为江云禾……
江景承挥起沾了盐水的长鞭,狠狠打在宋随州身上,一道道血迹浸透了衣衫。
宋随州忍着剧痛,一声不吭。
末了,江景承才命人将宋随州丢回阴冷的牢狱。
他居高临下地站在牢狱外,冷声道:“你最好祈求命大一点,否则一定活不到边疆。”
宋随州蜷缩在漆黑的地面上,鞭痕疼的他不断冒冷汗。
江景承转身便要离去,听到一道低微的声音。
“让我见见云禾。”
江景承步伐一顿,冷声道:“你有什么资格见她?”
宋随州竭力撑起身,喘息道:“你们如今拿住我的,不过是贪污一案。”
“我做丞相这些年,手中可远不止这些,满朝官员不可能没有一人犯错。”
听到这话,江景承骤然转身。
他攥紧手,听着宋随州继续道:“比如,殿下如今正在查的江南一事,为什么这样富庶之地,年年征收却年年亏空?”
江景承呼吸一滞,眯起了长眸。
他忽然觉得,宋随州能坐稳相位,也不是没有本事的。
他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本宫会转告阿禾,至于她愿不愿意见你,全凭她的意愿。”
说罢,江景承转身离去。
宋随州低低伏身:“恭送殿下。”
公主府。
江云禾正抱着安安,将手中的糖糕喂给她。
安安倏地问道:“娘亲,爹爹会死吗?”
江云禾手一顿,沉眸告诉她:“爹爹犯了错,应当受到惩罚。”
安安眼底的光微暗,久久沉默后才问出口:“安安以后,是不是再也看不见爹爹了?”
江云禾心口一震,边关艰苦,除非宋随州立下大功,否则永远不能回来。
江云禾轻声道:“到时候,娘亲带你去送行。”
话音落下,‘太子驾到’的禀告声传来。
江景承大步走进,便听到安安软声唤道:“舅舅。”
他温和一笑,随后看向江云禾。
“阿禾,宋随州想见你。”
江云禾怔愣一瞬,不由问道:“为何?”
江景承沉声道:“宋随州手中握有不少官员罪证,他以此交换。”
江云禾静默,最终还是同意。
一个时辰后,她一人来到了大理寺牢狱中。
宋随州听到动静睁眼,就见江云禾站在铁栏外。
她一身华服披着狐裘,整个人与这昏暗的牢狱格格不入。
他眸中闪过喜色:“云禾,你来了。”
江云禾疏离开口:“你明白我是不愿来的。”
话落,如一把寒刃刺痛宋随州的心。
他苦涩一笑:“我不奢求你的原谅,但云禾,如若重来一次,我不再辜负你,可愿再爱我一次?”
江云禾拧眉,声色清冷决然:“不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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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角:江云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