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的老井边长着棵歪脖子槐树,树影斑驳间漏下的月光,总让玉儿想起祖父揉陶土时的手。他说每块陶土都有自己的脾气,要顺着纹路慢慢来,就像人活在世上,急不得。
玉儿的陶艺工作室设在老宅厢房。她每天天未亮就起身拉坯,粗陶土在转盘上旋转,渐渐显出莲瓣形状。"这叫'美人肩',"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,"线条要柔,心要硬。"她当时不懂,直到发现自己总在深夜把捏坏的陶罐摔碎,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巷尾的阿婆常来讨茶喝。她总说玉儿像极了年轻时的母亲,"你妈当年抱着你在井边淘米,说要把日子过成青花瓷,素净才是真。"玉儿摸着茶盏上的冰裂纹,突然明白母亲为何在父亲去世后执意留在老宅,即便所有邻居都搬进了商品房。
去年深秋,有商人想买下工作室改造成民宿。玉儿站在天井里,看阳光穿过葡萄架在地上织成金网。她想起祖父教她认陶土时说的话:"好陶要能养出包浆,就像人要经得起岁月打磨。"最终她婉拒了,继续在老井边晾晒坯子,看雨水在陶土表面画出天然的纹路。
昨夜暴雨突至,玉儿在工作室发现只迷路的小猫。它浑身湿透却不乱叫,乖乖蜷在碎陶片堆里。玉儿用旧围裙裹住它,忽然看见围裙上的补丁——那是母亲用她小时候的碎花裙改的。晨光里,小猫在陶轮旁睡着了,尾巴尖沾着未干的青釉。
如今巷口的老槐树又开花了,细碎的白花落在井水里,随波荡漾。玉儿蹲在井边淘米,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清脆的鸟鸣。她抬头望向瓦蓝的天空,终于懂得祖父说的"心要硬",原是要把所有喧嚣都沉淀成月光,永远照在青瓷巷的青石板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