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奇相

不过对我而言，户山原之夜的怪事仍是个未解之谜。为什么我的身体偏偏只在那天夜里消失了呢？

我跟白石君——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——谈及此事。只不过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。我变成了转述的“第三者”。

他听过之后淡淡一笑。

“这我懂，倒不是别人看不见他（实际上是我）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青年男女在那种地方幽会，对面却突然有人撞过来！人家当然会害怕，以为他不正常。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故意视而不见。他们会觉得，万一惹恼了这家伙把事情闹大，就太不值了。”

“啊——原来如此，是这样啊！哈哈哈哈。”

“这有什么可惊讶的？那人真是大惊小怪！”

白石君一脸的不解，直勾勾地瞅着我，我则一阵窃喜。

可这份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五天。又是一个深夜，又是那段从新宿出发的归途，我在经过户山原时又遭遇了同样的事——人们对我的存在全然不觉。

我像旧病复发一样悲恐交加。白石君的话刚刚让我高兴了不过三天，一个倒栽葱便又使我跌入黑暗的幽冥地狱。到底怎么回事？一个大活人竟会消失！

似乎不是他人的错觉。我换了好几个人，看不见的时候还真是看不见。我的内心一方面因恐惧而战栗，另一方面却不知不觉间涌出一股好奇。但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答案。

我不想把这段晦气的遭遇告诉外人。要是真这么做了，那还不得被剧团的师傅到处追，变成供人观赏的玩物！

“瞧一瞧，看一看啊！不好看不要钱啊……”

我只想做个普通人。

虽说如此，也不能总这么拖着。于是我劳烦藤田大师为自己看看面相。说不定会看出什么异象。

透过藤田大师的天眼镜，蜿蜒曲折的皱纹大得像隅田川一样，清晰可见。他用他老人家的这幅天眼镜仔细打量着我的脸，好像要在上面看出个洞来！突然，他脸色骤变，身子猛地向后仰去，似乎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。

“哎呀！我方才初次细看你这张脸，真乃天下奇相！不可思议！”

“什么奇相？”

我有些害怕，不禁反问他。藤田大师一改生平吊儿郎当的混世态度，正襟危坐。

“木下藤吉郎[1]为下人时，吾辈先人中或有相其面者，占得其人将取天下。愕然于此，遂以占术为虚伎。于是尽卸卜具，弃于川中，誓不复出。未料异日竟位备太阁。今日之事，正类于此，使吾有弃具隐退之意。”

“喂，您可别唬我啊！究竟怎么回事？”

“我是在说你的面相。这确实是举世罕有的奇相。从你的面相上看，你应该不是我们眼中这片世界的住民。”

[1] ：木下藤吉郎，丰臣秀吉，原名木下滕吉郎、羽柴秀吉，是日本战国时代、安土桃山时代大名，日本战国三英杰之一。（译注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