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传-鲁桓公二年

鲁桓公二年，公元前七百一十年，周桓王十年

春（农历十一月）

【原文】

[经]

二年春，王正月戊申，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。

滕子来朝。

[左传]

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，目逆而送之，曰：“美而艳。”

二年春，宋督攻孔氏，杀孔父而取其妻。公怒，督惧，遂弑殇公。

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，故先书弑其君。

[公羊传]

二年，春王正月，戊申，宋督弒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。

及者何？累也。弒君多矣，舍此无累者乎？曰：“有仇牧，荀息，皆累也。”舍仇牧荀息无累者乎？曰：“有。”有则此何以书？贤也。何贤乎孔父？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。其义形于色奈何？督将弒殇公，孔父生而存，则殇公不可得而弒也，故于是先攻孔父之家。殇公知孔父死，己必死，趋而救之，皆死焉。孔父正色而立于朝，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，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。

[谷梁传]

二年春，王正月戊申，宋督弑其君与夷。

桓无王，其曰王何也？正与夷之卒也。及其大夫孔父。孔父先死，其曰及何也？书尊及卑， 《春秋》之义也。

孔父之先死，何也？督欲弑君，而恐不立，于是乎先杀孔父。

孔父，闲也。何以知其先杀孔父也？曰：子既死，父不忍称其名。

臣既死，君不忍称其名，以是知君之累之也。孔，氏；父，字，谥也。或曰：其不称名，盖为祖讳也。孔子故宋也。

【译文】

[经]

鲁桓公二年，春，周历正月戊申（记载错误，正月没有戊申），宋国华父督弑杀宋国国君与夷和他的大夫孔父。

滕子来鲁国朝见。

[左传]

宋国华父督在路上看到孔父的妻子，眼睛迎着她走过来，又回过头看着她走过去，说：“美丽又光彩动人。”

鲁桓公二年，春，宋督攻打孔氏，杀死孔父而强占他的妻子。宋殇公发怒，督恐惧，于是就杀了宋殇公。

君子认为督的心里早就没有的国君，然后才产生了罪恶的行为，所以记载他先杀了国君。

[公羊传]

鲁桓公二年，春，周历正月戊申（记载错误，正月没有戊申），宋国华父督弑杀宋国国君与夷和他的大夫孔父。

“及”是什么意思？是受牵连。弒杀国君的多了，除了这个还有受牵连的吗？回答说：“有，仇牧，荀息，都是受牵连的。”除了仇牧、荀息就没有受牵连的吗？回答说：“有。”既然有，那么这里为什么要这么记载？是因为贤明。孔父有什么贤明的？孔父，可以说是义形于色了。他的义形于色是什么样的？督想弑杀宋殇公，孔父还活着，还在，那么宋殇公不可能被弒杀了，所以就先攻打孔父的家。宋殇公知到如果孔父死了，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杀死，就跑过去救他，都死了。孔父脸色端庄站在朝堂殇，救没有人敢经过他去为难国君，所以说孔父是义形于色了。

[谷梁传]

鲁桓公二年，春，周历正月戊申（记载错误，正月没有戊申），宋国华父督弑杀宋国国君与夷和他的大夫孔父。

春秋记载鲁桓王，一般不写“王”，这里为什么记载“王”？要正规的记载宋国国君与夷被杀害。“及其大夫孔父”。孔父是先被杀的，为什么说“及”？记载先尊贵后卑下，这是《春秋》之微言大义。

孔父先被杀死，为什么？督想要弑杀国君，又怕不能成功，所以就先杀了孔父。孔父，是弑杀国君的障碍。怎么知道是先杀了孔父呢？回答说：儿子死了，父亲不忍心称呼他的名字。臣子死了，国君不忍心称呼他的名字，这样就知道宋国国君是在孔父死后被杀害的。孔，氏；父，字，也是谥号。有人说：在这里不称呼名，是为祖先避讳。孔子的先祖是宋国人。

【解析】

鲁桓公二年，宋国发生了弑君的事情。左传鲁桓公元年末，有一段宋国的故事，实际上是和二年的故事关联在一起的。

按照经记载，宋督，宋是国家的名字，督是人名。因为督弑君，所以左传中称呼他的名，督。督，字华（huà）父，古人名和字连叙的时候，先字后名，所以在左传中记载“华父督”。子孙中有用他的字做氏的，就是华氏的先祖。

孔父，名嘉，字孔父，在这次内乱中，孔父嘉的儿子逃到了鲁国，以孔为氏，后六世，生孔子。

这个故事，左传的记载很传神，华父督偶然看见了孔父嘉的妻子，“目逆而送之”。逆，是迎着看。然后交错之后，还要转身去看背影，“送之”。左传作者的文采可见一般，可以想象，一个小流氓，毫无顾忌的盯着一个美女，迎着对方来看，然后还要转过身，继续跟踪着美女。华父督没有吹口哨，说了一句“美而艳”。古代一词一意，美，指的是面目姣好，耐看。艳，说的是梳妆打扮，仪态光彩动人。一个是天然的美貌，一个是后天的气质。

鲁桓公二年春，华父督攻打孔父嘉，杀掉了孔父嘉，夺取霸占了他的妻子。孔父嘉是宋穆公的托孤大臣，这么多年一直辅佐宋殇公，任职大司马。所以对于华父督的行为，宋殇公发火是很正常的，华父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，杀掉了宋殇公。在这里，称孔氏，因为左传是后人记述历史，所以存在追述的情况，在鲁桓公二年，孔父嘉还没有以孔为氏，只是追述者为了方便的称呼。

华父督先杀了孔父嘉，后杀了宋殇公，为什么春秋的左传记载“宋督弑其君与夷”?

左传的作者认为华父督首先是心中没有君父，所以才擅自杀孔父嘉，所以相当于心中已经先杀死宋殇公，才这样记载。左传的故事，具有一定的欺骗性，难道真的是因为孔父嘉的妻子美貌，华父督才杀了孔父嘉吗？

这个或许是一个理由，但是绝对不是主要理由。一个美女引发的内乱，就和一个馒头引发的内乱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作为参与政治的人物，肯定不会简单的因为一个美女，就杀掉同僚，然后为了惧怕国君杀掉自己，就杀掉国君。

在鲁隐公三年，宋穆公临终托孤给孔父嘉，孔父嘉的回答是“群臣都愿意侍奉公子冯”。说明包括孔父嘉，华父督在内的都认为公子冯更加适合做国君。但是宋穆公还是托付给孔父嘉一定要辅佐好与夷。孔父嘉因为宋穆公的信任，就答应下来，并忠诚自己的承诺，一心一意开始辅佐与夷。孔父嘉是宋国的司马，主管军事的官员，因为宋殇公惧怕公子冯来夺取君位，所以发送对郑国的战争，孔父嘉是忠实的执行者。

从这个角度讲，华父督、孔父嘉是政治上的分裂。另一方面，常年的战争，胜少败多，对国家的经济破坏性极大，所以华父督等一批大臣肯定是不认可这个执政的。个人认为，公羊传、谷梁传的说法是可信的，为了改变当前的局势，华父督为首的大臣利用百姓，军队对多年战争的不满，要除掉这个政权，他们肯定是要杀宋殇公的，但是孔父嘉是主管军政的，是绊脚石，也是忠诚于宋穆公的托孤遗命的（简单的说，不一定是忠诚宋殇公，而是忠诚自己的承诺。但是多年配合，产生君臣的信任和情义也是可以理解的），必须要除掉孔父嘉。

美女只是捎带的，不是主要的。很多人看了之后，可能会认为华父督是好色如命的人物，这个是错觉。难道左传的作者也是这种想法吗？个人认为，不是，只是记载一个额外的资料，用来加重对华父督的批评而已。在后面的记述中阐述的才是主要原因。

春秋 “宋督弑其君与夷” 的记载，可以说是一针见血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