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顺着咖啡店的玻璃窗蜿蜒而下，将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朦胧的水彩画。程远站在柜台后，机械地擦拭着已经足够干净的咖啡机，目光却不时飘向窗外。工作日下午的咖啡馆总是这样冷清，只有角落里坐着两三个避雨的学生，和一位常来看书的中年女士。
门铃清脆地响起，程远抬头，看见一位陌生女士匆忙地推门而入。她约莫四十多岁，穿着一件米色风衣，发梢被雨水打湿，贴在脸颊两侧。她收起折叠伞，轻轻甩了甩上面的水珠，动作优雅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。
"一杯热美式，谢谢。"她走到柜台前说道，声音温和而清晰。
程远点点头，转身开始准备咖啡。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背后停留了片刻，这让他莫名地紧张起来，差点把咖啡粉撒出来。二十五岁的程远见过无数顾客，却很少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注视而乱了手脚。
"您的咖啡。"他将杯子轻轻推到她面前。
"谢谢。"她微微一笑，眼角浮现出几道细纹，却丝毫不减损她的魅力。她拿出钱包，"多少钱？"
"28元。"程远接过钱时，注意到她手指修长，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，没有涂任何指甲油。
她端着咖啡走向靠窗的位置，从包里拿出一本书。程远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——她读书时的样子专注而沉静，偶尔会微微皱眉，然后用指尖轻轻划过某一行文字，仿佛在与作者对话。
雨越下越大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那位女士合上书，看了看手表，眉头微蹙。程远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。
"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，"他听见自己说，"我们店里有备用伞，您需要吗？"
她抬起头，有些惊讶，随即露出感激的笑容："那太好了，我正发愁怎么回去。"
程远取来一把黑色长柄伞递给她："下次来还就行。"
"我叫林雨晴，"她接过伞，"谢谢你...?"
"程远。"他回答，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一定很好听。
"谢谢你，程远。"她果然这样说道，声音像一阵轻柔的风拂过耳畔。
林雨晴离开后，程远才发现自己忘了问她什么时候会再来还伞。他自嘲地笑了笑，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女人如此在意。
三天后，林雨晴再次出现在咖啡馆，手里拿着那把黑伞。这次她穿着一条藏青色连衣裙，衬得肤色更加白皙。程远正在给一位顾客做拿铁，看到她进门时，手一抖，拉花失败了。
"抱歉，我重新给您做一杯。"他对顾客说，眼角余光却追随着林雨晴的身影。
等程远忙完，林雨晴已经坐在上次的位置上看书了。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走了过去。
"伞用完了？"他问。
林雨晴抬头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："是的，谢谢你。那天真是帮了大忙。"她合上书，程远看到封面是《挪威的森林》。
"你喜欢村上春树？"他问。
"嗯，读过很多遍。"她微笑着说，"每次读都有新发现。"
程远在她对面坐下，他们聊起了文学，从村上春树到马尔克斯，从古典文学到现代诗歌。林雨晴的见解独到而深刻，完全不同于程远认识的其他女性。她的眼神里有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智慧，谈吐间流露出对生活深刻的理解。
"我在转角那家书店工作，"临走时林雨晴说，"如果你有兴趣，可以来看看。我们有很多不错的书。"
程远这才知道，原来她就是那家他经常路过却从未进去过的"晴空书店"的老板。
从那天起，程远开始频繁光顾晴空书店。书店不大，但布置得温馨雅致，每一本书都像是被精心挑选过的。林雨晴总是能推荐给他最合适的读物，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从文学扩展到电影、音乐、旅行见闻等各个方面。
程远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与林雨晴的见面。她四十八岁的人生阅历让她看待世界的角度如此不同，她谈论巴黎的咖啡馆时眼中闪烁的光芒，讲述离婚经历时的坦然，对待生活起伏的平和态度，都深深吸引着他。
一个周末的下午，程远照例来到书店，却发现门口挂着"暂停营业"的牌子。他正要离开，却听到里面传来钢琴声。透过玻璃门，他看到林雨晴独自坐在角落的小钢琴前，专注地弹奏着一段忧伤的旋律。
她没有发现他，完全沉浸在音乐中。程远站在门外，看着她的侧脸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，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，突然意识到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事实：他爱上了这个比他大二十三岁的女人。
这个认知让他既兴奋又恐惧。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年长女性吸引，更没想过会爱上她。但感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，它不遵循社会常规，不理会年龄界限，只是纯粹地、强烈地存在着。
钢琴声戛然而止，林雨晴抬起头，看到了门外的程远。她的表情从惊讶转为微笑，走过来开了门。
"我不知道你会弹钢琴。"程远说，声音比他想象的要紧张。
"小时候学过，后来荒废了。"林雨晴让开身子，"要进来吗？今天不营业，我在整理新到的书。"
程远跟着她走进书店，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气息，混合着林雨晴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。她今天把头发挽了起来，露出纤细的脖颈，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。
"你在弹什么曲子？"程远问。
"肖邦的《夜曲》，"她笑了笑，"弹得很糟糕吧？"
"不，很美。"程远真诚地说。
他们一起整理了新到的书籍，聊着最近读的小说。夜幕降临，林雨晴泡了两杯茶，他们坐在书店的小沙发上继续聊天。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爱情上。
"你相信年龄差距很大的爱情吗？"程远突然问道，心跳如鼓。
林雨晴愣了一下，茶杯停在半空："为什么这么问？"
程远深吸一口气，决定直面自己的感情："因为我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比我大很多的人。"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林雨晴慢慢放下茶杯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："程远，你才二十五岁。"
"年龄只是数字。"他固执地说。
"不，年龄是经历，是人生阶段。"林雨晴的声音变得严肃，"我经历过婚姻，有一个比你小不了几岁的女儿。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。"
"但我爱的就是你——现在的你，过去的经历塑造的你。"程远向前倾身，"我爱你的智慧，你的温柔，你看世界的方式..."
"程远，"林雨晴打断他，眼中带着怜悯，"这只是暂时的迷恋。你被一种不同于你同龄人的气质吸引，但这不代表..."
"我知道自己的心。"程远坚定地说。
林雨晴站起身，走到窗前，背对着他："这不现实。社会会怎么看？你的家人、朋友会怎么想？我的女儿会怎么想？"
"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。"
"你现在这么说，"她转过身，眼中闪烁着泪光，"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。当你四十岁，正值壮年，而我已经六十多岁，老态龙钟...那时候你会怨恨这段关系剥夺了你的正常人生。"
程远站起来，想靠近她，但她后退了一步："林雨晴，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这不是一时冲动。"
"不，"她摇头，声音颤抖，"我不能那么自私。请你...请你离开吧。以后不要再来了。"
"我不会放弃的。"程远说，但林雨晴已经转身走向后面的房间，关上了门。
离开书店后，程远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，内心充满矛盾。他知道林雨晴的顾虑有道理，但他同样确信自己的感情是真实的。二十三岁的年龄差距确实巨大，但爱难道不应该超越这些外在因素吗？
接下来的两周，程远强忍着没有去书店。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，但林雨晴的影子无处不在——在咖啡的香气里，在书店方向的街角，在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中年女性身上。
直到一个周五的傍晚，程远正在关店，一个年轻女孩走进咖啡馆。她二十出头的样子，眉眼间有种熟悉的影子。
"你是程远吗？"女孩直接问道。
程远点点头："你是...?"
"陈悦，林雨晴的女儿。"女孩的表情严肃，"我们需要谈谈。"
程远的心沉了下去。他大概能猜到这次谈话的内容，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面对林雨晴的女儿——一个看起来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女性。
陈悦坐下来，直视着程远："我妈这两周魂不守舍，我逼问了好久她才告诉我原因。"她停顿了一下，"你对我妈是认真的吗？还是只是一时兴起？"
程远没想到会面对如此直接的质问，但他决定同样坦诚："我是认真的，比你想象的还要认真。"
陈悦审视着他，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："你知道这有多难吗？社会对女大男小的关系有多苛刻？我妈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，我不想看她再受伤害。"
"我也不想伤害她，"程远说，"但我不能因为害怕困难就放弃真实的感情。"
陈悦沉默了很久，最后叹了口气："我妈这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。年轻时为了家庭放弃留学机会，离婚后独自抚养我，现在书店生意不好她还在坚持...如果...如果你真的爱她，就别轻易放弃。但如果你不确定，就请离她远点。"
程远惊讶于陈悦的态度，他原以为会遭到更强烈的反对："你...不反对？"
"我当然反对，"陈悦苦笑，"哪个女儿会乐意接受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继父？但我更在乎妈妈的幸福。她值得被爱，无论是谁给的。"
程远感到一阵希望："我能见她吗？"
"给她点时间吧，"陈悦站起身，"如果她决定见你，她会联系你的。"
陈悦离开后，程远坐在空荡荡的咖啡馆里，思绪万千。他想起林雨晴弹钢琴时的侧脸，想起她谈论文学时眼中的光彩，想起她拒绝他时颤抖的声音。年龄差距确实存在，但爱也是真实存在的。问题在于，他们是否有勇气跨越这道鸿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