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小周,25岁那年跟着老乡到城里工地干活。老板姓陈,秃顶啤酒肚,嗓门大得能震碎玻璃。老板娘叫丽姐,总穿件褪色的红衬衫,头发松松垮垮扎着,眼角有细纹,但笑起来像晒透的棉花被——暖烘烘的。
第一次见丽姐是发工资那天。陈老板叼着烟骂我们搬砖慢,丽姐突然从屋里端出冰镇绿豆汤:“大热天的,喝口再干。”她手腕上戴了条褪色的红绳,递碗时蹭到我手心,痒痒的。
工友大刘晚上挤眉弄眼:“丽姐可是陈老板二婚娶的,听说前头那个跟人跑了。”我没搭话,脑子里全是她弯腰时露出的一截后颈,晒得发红。
七月底暴雨,工地停工。我蹲宿舍门口啃馒头,丽姐突然打伞过来:“小周,我厨房水管爆了。”她家地板漫着水,弯腰修水管时,她蹲旁边递扳手。洗衣粉混着汗味的空气里,她忽然说:“你脖子上有水泥,别动。”手指抹过去的触感像烙铁。
第二天大刘嚷嚷:“老板娘凌晨两点在仓库哭呢!”我借口找钉子溜过去,听见陈老板在吼:“生不出儿子就滚!”丽姐的哭声像被掐住脖子的猫。
八月十五那晚,陈老板喝醉了打牌。丽姐端来韭菜饺子:“你们离家远的,凑合过节。”工友们起哄喝酒,她却把唯一的热水饺推给我。趁没人时,她突然问:“微信红包怎么发?老陈总说我蠢。”教她操作时,她头发丝扫过我屏幕,对话框顶写着“妇幼保健院 王医生”。
暴雨夜她又来找我:“仓库漏雨,能帮忙吗?”塑料布哗啦响着,她突然抓住我手腕:“小周,你身上有股晒干稻草的味道。”我僵着不敢动,听见隔壁传来陈老板的鼾声。
中秋节后,陈老板莫名开始盯我。辞职那天,丽姐塞给我信封:“路上买水喝。”车站打开一看,除了一千块钱,还有张她穿白裙子的旧照片,背面用圆珠笔写着“1999.夏”。
去年回老家相亲,姑娘害羞地给我夹菜,手腕上晃着条簇新的红绳。我猛地站起来碰翻了汤碗——那颜色像极了十年前某碗凉掉的绿豆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