栖霞山巅,飞雪阁,武林百年圣地。少阁主萧无念的名字,便是那凛冽山风淬炼出的寒刃——冷、傲、强。她背负着整个宗门的未来,一招一式,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。与她命运相连的,是神医谷唯一的传人,楚君岚。他们是襁褓中便被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。
楚君岚如谷中清泉,温润澄澈,一身医术可活死人肉白骨。他看萧无念的眼神,是经年累月沉淀下的、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包容。他知道她的一切,包括她心底那个不容于世俗的秘密——她爱着的人,是她名义上的师兄,亦是父亲视若己出、却因家族血仇早已被武林唾弃的“叛徒”之子,凌云。
这段情愫,是飞雪阁的禁忌,是足以焚毁萧无念一切的业火。她只能将那份炽热深锁于冰霜之下,在无人处独自煎熬。楚君岚默默地看着,心疼着。他不曾质问,不曾以婚约相挟,反而成了她最安全的掩护。当凌云偶尔潜入阁中与她相见,是楚君岚为他们望风;当萧无念因相思而神伤憔悴,是楚君岚端来宁神的汤药,只字不提缘由,只说:“练功辛苦,保重身子。”
这份无声的守护,厚重如山,却也如针,时时刺痛着萧无念的心。她深知自己负他良多,却无法控制那颗早已偏离轨道的心。
然而,江湖的风暴从不怜惜隐秘的情愫。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,将凌云卷入滔天巨浪。他为了替萧无念追查一件危及飞雪阁的线索,被幕后黑手污蔑构陷,最终惨死于“除魔卫道”的乱刃之下。消息传来那夜,萧无念伫立雪中,整夜未眠。她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少女的温度冻结成冰,只剩下焚尽一切的恨意。
她提着承影剑,踏入父亲萧震天肃穆威严的正堂。未等父亲开口,她的声音如同冰棱碎裂:“凌云,是冤枉的。害他之人,我必诛之。”
萧震天震怒:“混账!为了一个叛徒遗孤,你要置飞雪阁百年清誉于不顾吗?立刻与君岚完婚,断了这荒唐念头!”
萧无念抬眸,眼中再无半分犹豫,只有决绝的寒光:“父亲,恕女儿不孝。从今日起,我萧无念,不再是飞雪阁少阁主。”她解下象征少阁主身份的寒玉令,“砰”地一声掷于地上。紧接着,她转向一旁脸色苍白的楚君岚,声音艰涩却清晰:“楚君岚,你我婚约,就此作废。此去凶险,生死由命,勿念。”
她转身,红衣在风雪中翻飞,如一道泣血的决绝。
楚君岚没有阻拦。他只是看着她决然的背影,眼中痛色深重,却无半分怨怼。他默默地收拾起药囊,循着她的踪迹,踏入了那片腥风血雨。
复仇之路,荆棘遍布,杀机四伏。萧无念如出鞘利刃,锋芒毕露,却也伤痕累累。每一次她陷入绝境,总有一道青衫身影悄然出现。或是几枚精准的银针逼退强敌,或是一瓶救命的丹药及时送到她染血的手中。楚君岚的医术,成了她复仇路上最坚韧的盾。他不问前程,不求回报,只在她力竭昏迷时,用颤抖的手为她缝合伤口,用温热的药汁浸润她干裂的唇,眼中是无尽的痛惜与无悔。
直到那场最终的决战。幕后黑手狡诈狠毒,布下绝杀之局。毒烟弥漫,机关重重。萧无念虽武功卓绝,却终是双拳难敌四手,身中剧毒,动作凝滞。千钧一发之际,楚君岚飞身扑来,用身体硬生生为她挡住了数道致命的暗器和毒掌。
“噗——”温热的血,染红了他素雅的青衫,也溅在了萧无念冰冷的脸上。
“君岚!”萧无念心神剧震,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她。她扶住他软倒的身体,触手一片粘腻的冰凉。
楚君岚倒在冰冷的石地上,面如金纸,气息微弱。神医能救天下人,却救不了自己心上人挡下的、叠加了数种剧毒的致命伤。他艰难地抬起手,似乎想擦去她脸上的血污,却终究无力,只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。
“无念…”他的声音细若游丝,却带着奇异的平静和满足,“…终于…护你到…最后了…”
萧无念紧紧抱着他,冰冷的盔甲仿佛寸寸碎裂,露出从未示人的脆弱。泪水,这个被她视为软弱的象征,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,砸在他染血的衣襟上,滚烫。
楚君岚望着她落泪的模样,竟微微弯了弯唇角,像是看到了世间最美的风景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问出了深藏心底、从未敢奢望的问题:
“无念…若有来生…你…可愿…做我的妻子?”
这句话,抽走了他最后的气息。他清澈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,带着无尽的眷恋和小心翼翼的期盼,等待着那个他守护了一生、也辜负了一生的女子的答案。
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停滞。萧无念看着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,看着那双至死都盛满温柔与深情的眼睛,巨大的悲恸撕裂了她所有伪装的冷硬。她俯下身,滚烫的泪珠落在他冰冷的额上,声音哽咽破碎,却清晰无比:
“好…君岚…若有来生…我萧无念…定做你的妻子…只做你的妻子…”
话音落下,楚君岚唇边那抹微弱的笑意似乎终于圆满。他长长地、无声地舒出最后一口气,眼睫缓缓阖上,如同沉睡。那只曾救死扶伤、也曾无数次为她包扎伤口的手,无力地垂落。
风雪再次呼啸,卷起地上的残雪,也卷走了那最后一丝温存。萧无念紧紧抱着楚君岚冰冷的身体,跪在仇敌伏诛的血泊中,失声痛哭。那哭声悲怆绝望,穿透风雪,回荡在空旷的山野。她赢了复仇,却输掉了那个用生命默默守护她、深爱她的人。那一声迟来的“愿意”,终究只换来了今生无尽的悔恨与来世渺茫的承诺。
从此,江湖上少了一个冷傲的飞雪阁主,多了一个在神医谷旧址结庐而居、终日与药草银针为伴的红衣女子。谷中四季如春,却再也没有那抹温柔的青衫。唯有夜深人静时,仿佛能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,和一句散在风中的承诺:“君岚,我等着…来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