荆州密云
建安十六年深秋,荆州城头旌旗猎猎。暮色四合时,一队东吴使节悄然入城,为首的正是孙权心腹周善。他抬头望了望渐暗的天色,嘴角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。
"将军,直接去官驿吗?"随从低声问道。
周善摸了摸怀中密信:"不,先去拜见诸葛孔明。吴侯有礼相赠。"
与此同时,州牧府后院的梧桐树下,孙尚香正教三岁的阿斗辨认兵器。秋风吹落黄叶,飘落在石桌上的短剑旁。
"娘亲,这把剑真漂亮。"阿斗伸出胖乎乎的小手。
孙尚香急忙拦住:"斗儿小心,这是开过刃的。"她将儿子搂入怀中,忽然一阵心酸。这把剑是出嫁时母亲所赠,如今已三年未见娘亲了。
"夫人。"侍女匆匆走来,"东吴来了使者,说是...吴国太病重。"
孙尚香手中的剑"当啷"落地。她脸色霎时苍白如纸:"你说什么?"
三日前,建业吴侯府。
孙权将一封密信重重拍在案几上:"刘备借荆州不还,如今又西取益州,当真欺人太甚!"
阶下周善躬身道:"主公息怒。臣有一计,可令刘备拱手让出荆州。"
"哦?"孙权眯起眼睛。
周善上前低语:"孙夫人思母心切,阿斗年幼离不开母亲。若假称国太病危..."
孙权猛地站起,锦袍带翻茶盏。他踱步至窗前,望着远处的长江,良久才道:"小妹性子刚烈,若知真相..."
"事关东吴大业。"周善声音如毒蛇吐信,"且木已成舟后,孙夫人终究是孙家人。"
孙权转身时,眼中已尽是冷酷:"去办吧。记住,要做得干净。"
荆州官驿内,诸葛亮轻摇羽扇,审视着面前的东吴使者。周善恭敬呈上一个锦盒:"此乃吴侯赠予军师的吴越秘制茶叶。"
诸葛亮含笑接过,却不急着打开:"吴侯近来可好?"
"托军师洪福。"周善叹了口气,"只是国太年事已高,近日染恙,吴侯甚是忧心。"
诸葛亮羽扇微顿,眼中精光一闪而逝:"可请名医诊治?"
"已遍请江东名医。"周善面露悲戚,"国太思念女儿,吴侯特遣在下接孙夫人回吴省亲。"
窗外秋风卷起落叶,沙沙作响。诸葛亮忽然起身推开窗户,任冷风吹乱案上文书。他背对周善,声音忽然转冷:"周将军,荆州近日多雨,江上风浪大,夫人金枝玉叶,不如待来年春暖花开..."
周善急忙道:"军师!病来如山倒,岂能拖延?国太日夜呼唤孙夫人闺名,吴侯也是孝心一片啊!"
诸葛亮转身时,脸上又恢复淡然笑意:"是在下失言了。此事当由夫人自决。"
当夜,州牧府书房。诸葛亮将一枚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:"周善来得蹊跷。"
关羽抚髯冷哼:"东吴鼠辈,何足挂齿!"
"云长不可轻敌。"诸葛亮凝视棋局,"孙权此举,恐非单纯探亲。"
赵云银甲未卸,抱拳道:"军师,不如加强江防?"
诸葛亮不答,又落一子:"明日请孙夫人来下盘棋吧。"
次日清晨,孙尚香眼眶通红地来到书房。她身着素白深衣,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红色织带——这是江东女子守孝时的装扮。
"夫人请坐。"诸葛亮推过一盘残局,"听闻夫人棋艺精湛。"
孙尚香木然落座,执白子的手微微发抖。第三手时,一颗白子从她指间滑落,在棋盘上弹跳几下,滚到了地上。
"夫人心不静。"诸葛亮轻声道。
孙尚香突然抬头,眼中泪光闪烁:"孔明先生,我母病重,我必须回去!"
诸葛亮叹息一声……
"娘亲!看我抓的蝴蝶!"阿斗举着纱网冲进来,小脸兴奋得通红。
孙尚香一把抱住儿子,泪水终于决堤。诸葛亮静静看着这对母子,目光落在窗外——那里,周善的身影一闪而过。
截江救阿斗
三日后黎明时分,长江水面上雾气氤氲,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,将粼粼波光染成一片金红。荆州城外的码头早已忙碌起来,渔夫们收网归来,商贾们装卸货物,一派繁忙景象。
赵云站在江边高地上,银甲在晨光中闪闪发亮。他眯起眼睛,望着远处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正缓缓驶离岸边。那船桅杆上飘扬的旗帜分明是东吴的标记,船身两侧站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。
"奇怪,"赵云眉头微皱,手指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,"这个时辰,东吴的官船为何突然离港?"
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道:"去查查,那艘船是什么来路,为何无人通报就擅自离港?"
亲兵领命而去,赵云却仍觉心神不宁。自从主公刘备入蜀,荆州防务便由诸葛亮和关羽主持,他负责江防巡查。近日东吴方面动作频频,不能不防。
不到半刻钟,亲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:"将军,大事不好!那船是东吴派来接孙夫人的,说是吴国太病重,要孙夫人速回探视。孙夫人已经带着阿斗少主登船了!"
赵云闻言,脸色骤变。阿斗是主公唯一的血脉,若被带去东吴...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"备马!不,直接备船!"赵云厉声喝道,银甲在疾行中铿锵作响,"再派人速去通知张将军!"
江面上,东吴的大船已经驶出一段距离。赵云跳上一艘轻便快舟,只带了四名精悍水手。"追上去!不惜一切代价!"他下令道,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快舟如离弦之箭破浪而行,赵云立在船头,长枪在手,白色披风在江风中猎猎作响。他紧盯着前方渐行渐远的大船,心中盘算着对策。孙尚香毕竟是主公夫人,不能动武,但阿斗绝不能离开荆州!
大船上,孙尚香怀抱三岁的阿斗站在船舷边,望着渐渐远去的荆州城墙,眼中含泪。她身着素色衣裙,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红色丝带,显得格外清丽脱俗。
"娘亲,我们去哪儿呀?"阿斗仰起小脸问道,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母亲的衣襟。
孙尚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:"去看外婆,她生病了,想见见斗儿。"
周善走近,恭敬地行礼:"夫人,江风大,请回舱内休息吧。此行顺风顺水,不日即可抵达建业。"
孙尚香点点头,正要转身,忽听甲板上一阵骚动。有士兵高喊:"后方有小船追来!"
她急忙回头,只见一叶轻舟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,船头立着一员白袍将军,在朝阳下宛如天神下凡。
"是赵子龙!"周善脸色一变,立即下令,"加速前进!弓箭手准备!"
孙尚香心头一震。赵云为何追来?难道...她突然意识到什么,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阿斗,又望望越来越近的赵云,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。
"放箭!"周善厉声喝道。
数十支箭矢破空而出,赵云挥动长枪,银光闪烁间将箭矢尽数击落。他大喝一声:"孙夫人留步!赵云有要事相告!"
两船距离已不足十丈,赵云看准时机,纵身一跃,竟从快舟上直接跳向大船。这一跃如白鹤冲天,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东吴士兵惊呼连连,纷纷后退。
赵云稳稳落在甲板上,长枪一横,凛然道:"周将军,为何不告而别?还带着我家少主?"
周善强作镇定:"赵将军,此乃吴侯家事。吴国太病重,思念女儿和外孙,特命我接他们回东吴探望。难道这也要向蜀汉报备不成?"
赵云冷笑:"探望?为何偏选在主公入蜀之时?又为何行色匆匆,连个招呼都不打?"他转向孙尚香,抱拳行礼,"夫人,此事蹊跷,请三思。阿斗少主乃主公骨血,荆州上下视若珍宝,岂能轻易离境?"
孙尚香面色苍白,抱紧阿斗后退一步:"子龙,我母病重,身为女儿岂能不去探望?斗儿年幼,离不开母亲,我带他同去有何不可?"
"夫人!"赵云上前一步,眼中满是焦急,"此中必有诈!吴国太若真病重,为何不先遣使告知主公?为何要秘密行事?这分明是要以阿斗少主为质,胁迫主公归还荆州!"
周善大怒:"赵云!你胆敢污蔑吴侯!"说罢拔剑相向。
赵云长枪一抖,直指周善咽喉:"周将军,我敬你是东吴使者,不愿动武。但若你一意孤行,休怪赵云不讲情面!"
船上气氛剑拔弩张,东吴士兵将赵云团团围住,却无人敢率先出手。谁不知常山赵子龙百万军中救阿斗的威名?
孙尚香看着对峙的双方,心如刀绞。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母国,一边是丈夫的基业和亲生骨肉。她低头看着阿斗天真无邪的小脸,突然想起临行前诸葛亮那意味深长的眼神...
就在僵持之际,江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。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五艘战船正从上游疾驰而来,船头立着一员黑脸大将,手持丈八蛇矛,正是张飞!
"东吴鼠辈!安敢偷我侄儿!"张飞的吼声如雷霆般滚过江面。
周善面如土色,急令:"快!全速前进!"
赵云见援兵已到,再无顾忌,长枪如龙直取周善。周善勉强招架三五回合,便被赵云一枪挑飞佩剑,踉跄后退。
张飞的战船已靠拢过来,他直接跳上大船,蛇矛一挥,两名东吴士兵应声倒地。"三姓家奴!敢打我侄儿主意!"张飞怒目圆睁,直扑周善。
周善见大势已去,竟拔出一把短刀冲向孙尚香,意图挟持。赵云眼疾手快,一个箭步上前,长枪如电,贯穿周善右肩。周善惨叫一声,短刀落地。
张飞赶上,一脚将周善踹倒在地:"无耻之徒!"说罢举矛欲刺。
"翼德住手!"赵云急忙阻拦,"他是东吴使者,杀之不义!"
张飞冷哼一声,收住蛇矛:"这等小人,死不足惜!"
孙尚香目睹这一切,浑身颤抖。她终于明白自己中了兄长的计谋,险些酿成大错。泪水夺眶而出,她跪倒在甲板上:"子龙,翼德...我...我险些..."
赵云连忙上前搀扶:"夫人请起,此事不怪您。吴侯利用您思母心切,设下此计,实在卑鄙。"
张飞粗声道:"嫂嫂不必自责,先把阿斗交给我。"
孙尚香抱紧阿斗,泪如雨下:"让我再抱一会儿...就一会儿..."
阿斗被这场面吓到,哇的一声哭了起来。孙尚香心如刀绞,亲吻着儿子的额头,终于颤抖着将阿斗交给赵云。
"照顾好他..."她哽咽道,"告诉我夫君...我...我对不起他..."
赵云郑重接过阿斗:"夫人放心,赵云以性命担保,必护少主周全。"
张飞指挥士兵控制了大船,将周善捆绑起来。他走到孙尚香面前,难得地放轻了声音:"嫂嫂,此事已了。您是回荆州,还是..."
孙尚香擦干眼泪,挺直腰背:"我要回东吴,当面问问我兄长,为何要如此对我!"
赵云和张飞对视一眼,知道无法阻拦。赵云躬身道:"既如此,夫人保重。他日若有机会,赵云必护送主公亲往东吴接您。"
孙尚香凄然一笑,转身走向船舱,背影孤绝而坚定。
夕阳西下,赵云抱着熟睡的阿斗站在船头,望着孙尚香的座船渐渐远去。张飞走过来,拍拍他的肩膀:"子龙,今日多亏你机警。"
赵云摇头:"若非翼德及时赶到,单凭我一人,恐怕难以周全。"
张飞哈哈大笑:"你我兄弟,何分彼此!走,回荆州去,孔明军师怕是等急了。"
江风拂过,掀起赵云的白袍。他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少主,轻声道:"阿斗,我们回家。"
而此时,诸葛亮亦驱马赶到。